元宵宴上搜捡宫室一事,瞒不过外宫,可此时朝堂上已经无人能指谪正元帝,袁礼贤在世时,以监督正元帝操行,使之合乎明君风范为己任,如今袁礼贤深埋在了龙门山,再无人能跟正元帝顶着来。
何况正元帝只是惩罚小宫妃,并没有动皇后的意思,这些臣子便也充聋作哑,把后宫事当作是正元帝的家事,连监查御史都大多闷不作声,只有包御史依旧上书。
同僚劝他这是陛下家事,却被他一口喷了回来“自主误人君者,多是此言。”,依旧上书呈送到御案前,以后宫之乱象,写到前朝之乱象,若事事以家事回避,那么帝王以四海为家,天下事就都是帝王家事了。
正元帝对包御史早有不满,派他去晋地,就是为着让他捉秦昭的错处,谁知却把一口好刀送到了秦昭的手上,反替他肃清了晋地,而秦昭只落了个纠察不利的罪责。
一口好刀若是不听凭主人的心意,那便是扎手的凶器,锻造不成便把它化成铁水,包御史这几句触怒了他,正元帝看过奏折,便把包御史贬官发配。
监查御史本就是七品小官,正元帝将包御史发配往岭南,可他这样直言敢谏,反而落下了清名,押解他往岭南去时,官员同僚们还给他送行。
永乐坊中住的俱是这样七八品的小官,十几个监查御史凑了凑,给差役塞钱,让他们在路上能够善待他,包御史到得此时依旧瞪着一双牛眼,一一谢过诸位同僚,看了京城最后一眼,被差役押出城门。
秦昭经此一事,反多人有同情他的,当日情状和正元帝的态度,官员都瞧在眼中,后来杨家突然阖家覆灭,也引得人猜测,正元帝分明不是为了晋王,才处决了杨家的。
杨云越在朝中早已经没有多少势力了,当年削爵保命,他门下那些乌合之众便作鸟兽散,等到好容易翻身,靠着秦昱才又收罗了一批下阶官员,这些官员还想升迁,可杨云越却再不似原先那样得到正元帝的宠信。
这些指望着依靠他能升官的,渐渐又都散了,杨云越阖家身亡,在朝中竟没能掀起波澜,就连秦昱也不曾过问,还是曾文涉写信给他,指点他此时应当去收裹尸身,为杨家人立坟。
到底是齐王母家,纵然获罪也该得最后的体面,此事旁人看的不是杨家,而是秦昱,秦昱对杨家人不闻不问,连提都不提起来,如何不让人心寒呢?
秦昱先时还能以病推脱,说是邪风入体,须得在床上静养,连元宵节宴都报病不出,等进了二月,他的病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自然要出来,替舅舅收尸。
杨家事人人都知是正元帝做的,秦昱自然不会去质问,他日夜辗转,最后还是觉得舅舅就这么死了更好些。秦昱对杨夫人最后说的话时而深信,时而起疑。
可他确是生得不像正元帝,可接着他又宽慰自己,秦g秦晏两个长得也并不全像父亲,兄弟之中除了大哥与父亲生得一模一样之外,余下的兄弟总有些不像他的地方。
秦g越长大越文气,秦晏便是一味老实忠厚,六岁大的孩子,事事都懂得谦和中正,可就算如此,秦昱也是所有的孩子里,跟正元帝最不像的人。
杨夫人一句话,似投进他心底一枚尖石,时时翻涌,没有一夜能够安眠,若是父皇知道了他的下场是不是跟杨家人一样,被野狼叼吃了去,连全尸都没留下。
他越是想像就越是害怕,在杨宝盈的屋子里呆得越来越久,杨宝盈躺在床上,他就坐在窗边,背着日头,时不时的打量她一眼。
她是一个证据,一个杨夫人说谎的证据,若是真的,她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他呢?再是蛇蝎心肠总还有些人伦。
秦昱偶尔还会开口问一问杨宝盈小时候的事,跟着一同陪嫁来的嬷嬷更是问了又问,问杨宝盈出生时的事,问杨夫人当时的情状。
他是想从嬷嬷的嘴里掏出些蛛丝蚂迹来,也许杨宝盈不是杨家亲生,而是抱养的呢?他自己也只记得杨夫人怀杨宝丽,那会儿他已经记事了,可怀着杨宝盈的时候,他实在太小,记不真切了。
嬷嬷从小看带大了杨宝盈,眼看她日子过得这样,哪里会不帮她说话,常人以己度人总是想勾出秦昱对舅家的感情来,哪怕不是善待妻子,也能善待表妹。
杨宝盈却噤似寒蝉,被他接连盘问,不住想起母亲的好来,想到杨家一家如今还只一口薄棺停灵,收拾回来的还都是些残肢碎尸,便日日淌泪,待知道秦昱已经被正元帝勒令就藩,更是惶惶不能终日,在京城里他许还能留下自己一命,要是真的去了封地,他会不会想换一个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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