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沉,笼罩在沈府上空的郁气也越发浓郁,府内气氛因沈承峯失去双腿一事,变得十分压抑。
伺候的下人个个都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一点事情,受主家责罚。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琳琅阁后面的八角门走到后院的马厩。
马车失控,肯定需要有人承担责任,作为车夫的顾景安,被罚了十鞭,搁去车夫一职,调到马厩负责铲除马粪的脏活累活。
顾景安耳朵很敏感,听到草棚外面的脚步声时,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坐起身。
“谁?”
门“咯吱”一声响起。
“是我,大哥。”沈菀摸着黑,借着对沈家的熟知,来到了马厩。
底层的下人,他是没有容身之处的。
顾景安被沈家的人罚到这里铲马粪后,上头的管事都不大准许他回到宿舍睡觉,而这一间西处漏风的草棚,就成了顾景安的容身之所。
他睡的是草堆,盖的是补过丁的里面硬邦邦的被子,一点都不暖和。
“你怎么来了?”
“放心,府里这个时候,没人会跑到这边来,我是来给大哥送药的,大哥,把上衣脱了吧,让我看看伤。”
“不用。”顾景安下意识的拉紧自己的衣物,面容通红。
就算知道沈菀是自己的亲妹妹,可两人才刚认回来,过去的十几年,她一首被沈家的人娇养在府内,学得是女德,他很清楚男女有别的礼数。
妹妹己及笄了,不适合为他亲自上药。
但是,他又不想辜负了妹妹的一番心意,道:“要不,你把药给我,我回头让人帮我敷上。”
“大哥,我在沈府九年,比你清楚沈府的下人。”高门大户的下人,很多都是成群结队瓜分园子里的肥差。
他们以沈老夫人、京妙仪、沈政一等,各院主子为核心,形成一个庞大的队伍。
从外面买进来或招进来的工人,你处事不够圆滑、不善言词、不懂得去巴结管事,怕是连一碗热腾腾又新鲜可口的饭都吃不到。
她的亲大哥在沈家独来独往,府里的人都把最脏最累的活给他干,形成了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又哪有人肯为他上药?
“我不能离开太久,你若在此与我争执,不如早些让我看看你的伤,且我也希望大哥的伤势能早日好起来,我需要大哥。”
听时风说,顾景安为了钱,曾去打场做过几年打手,身上落下了一些伤疾,后来因为一些缘故,他放弃打手,转投入了沈家。
顾景安面红耳赤,看着娇滴滴的妹妹,他做梦都不敢想他心心念念了十五年的妹妹,不嫌弃他脏臭,跑来给他上药。
而且,妹妹刚才说……她需要他这个大哥。
顾景安突然觉得,这些年在沈家受到的屈辱,一切都值得了。
他红着耳根子,转过身,动作利索的脱掉上衣。
马棚上,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照映在顾景安的背上。
十条血淋淋的鞭伤,落入沈菀的眼中。
她见过比顾景安伤的更惨的士兵,他们断腿、断胳膊、肠肚外露,比这惨痛许多。
她都能游刃有余的帮那些重伤的士兵处理伤口。
远没有顾景安背后的新伤旧痕令沈菀难受。
顾景安的背被火烧过,有一处中箭的箭痕,留下了一大片烧伤的痕迹,再加上今日受罚的十鞭,想必很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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