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别用电脑,别穿睡衣……”他停顿,语气很冲,“光着睡算了。”
洛枳有点儿发蒙,想都没想就按了挂断键。
下一秒钟,她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似乎这个气急败坏的、一点儿都不像盛淮南的举动,让她突然摸到了彼此的心跳。
丑陋而罕见的那张脸或许才是真实的。
这时候又有人敲门,是楼上心理学系的同学邀请她们填写调查问卷。她和对方交谈了几句,又坐下花了不到十分钟填完,接受了一支作为奖励的塑料玫瑰花。
然后江百丽拖着箱子突兀地出现在门口。
洛枳的第一个反应,是讶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然紧紧攥在手中的手机,明明还有刚刚通话的余温。
“啊呀!你猜我在楼下碰见谁了?”
洛枳原本那股想要冲过去面对面捕捉盛淮南蛮不讲理的脸孔的豪情,就这样被那个行李箱扑灭了。
百丽将行李箱竖在屋子中央,坐到自己的座位前,唾沫横飞地说:“我看到盛淮南站在那里还觉得奇怪,以为是等你呢,转念一想,咦,你们不是闹翻了吗?”
她没在意洛枳的僵硬,继续说:“我还愣着呢,是他自己走过来说‘你是洛枳的室友吧’?那副样子特别礼貌,又特亲切,但我最烦这种人。”
百丽优哉游哉地晃着腿,咬了一口手中捧着的煎饼。
“他说你把行李箱落在他手里了,托我带上去。然后我就瞟了他一眼,说:‘哦,谢谢您。’”
您。
洛枳眼前忽然浮现出江百丽活灵活现的神情。
江百丽有意无意地告诉他,洛枳病还没有好,之前幸亏有一个男生天天给她送饭—那种别有用心的埋怨和炫耀,暗含着打抱不平的姐妹义气—洛枳默默地听着,心慢慢地灰了下去。
“这人简直变态,他听着听着就开始笑,好像特高兴,心里石头落地似的,跟我说给你带个好,好好保重。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洛枳微笑。
如果刚才盛淮南有过慌不择言,那么此刻百丽对她的每一句描述听在他耳朵里,都代表着万分确定的舍不得和放不下。
她飘忽不定的心思终于又被他抓到了手里,恐怕此刻他连心脏都跳得笃定。
有恃无恐的人最可恶。
她突然觉得冷。看着仍在义愤填膺的江百丽,洛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中涌起一种温柔的无奈,只能走过去,俯身轻轻抱了抱她。
“呀,你干什么……”
“谢谢你,百丽。”她笑着说,顺便把手机轻轻地放在桌上,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它不会再响起了。她知道。
洛枳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沌的梦境渐渐淡去,被课堂上的喧嚣取代。她爬起来,迷蒙地看向身边。一个陌生的男生正在啃鸡蛋馅饼,正是塑料袋发出的细碎声响将她唤醒。她穿着黑色连帽外套,一坐起来,硕大的帽子就盖住了眼睛,帽檐上一圈绒毛把她温柔地包围了起来。
本学期最后一堂法导课。
趴在桌上睡觉时被压迫的视神经慢慢恢复过来,她掀起帽子,从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向前面望过去,涣散的视线渐渐向着一个方向聚焦。张明瑞在遥远的第三排,正扭过身子站着和后排的人说些什么,然而她最先注意到的是旁边盛淮南的后脑勺儿。
她不是故意看的,眼睛却习惯性地在茫茫人海中自动对焦到最熟悉的人。在背后亦步亦趋那么多年,她闭上眼睛也许会模糊他的脸,却能从一万个人中认出他的背影。
这时候盛淮南也回过头加入了张明瑞等人的谈话,看上去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说了几句,忽然环视全场,像是在找谁。
洛枳拿起水杯站起身,从后门走出去。
明亮的灯光,喧闹的走廊,人群,一同组成了巨大的烘干机。几天前的夜晚,女生宿舍楼前的对峙,每一句话都湿漉漉地藏在心里,此刻被曝晒得干巴巴的,看不出曾经丰沛的原貌。她觉得自己像一把锈掉的菜刀。
她排在接热水的队伍末尾,盯着头顶灭掉的节能灯发呆。
如她所料,圣诞节之后,盛淮南再没有给她发过任何短信。偶尔在校园里远远看到他,依旧是和同学和和乐乐的样子,一切如常。
他的如常嘲讽着她的失常。然而,这一次洛枳没有再感到不上不下的焦心。
她知道,他不会给出一个交代了。
也许他只想吊着她,所以每次都在她将要放弃的当口儿,送上恰到好处的温柔,让她无法割舍,让他再次胜券在握。
他不爱她,不妨碍他想要让她爱他。
真没意思。洛枳回过神来,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低头拧开热水龙头。手背被水珠溅到,她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