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被他按住的手。
低下头,想起欢乐谷的太阳神车,心里居然仍然会疼。
“对了,今天是圣诞夜。你吃饭了吗?”盛淮南站在宿舍楼门口问。
“我不饿。”洛枳笑得勉强,“谢谢你接我。你感冒了吧,病得很重对不对?外面冷,快回宿舍吧。”
盛淮南上前一步拦住她:“洛枳,是我太冲动,没有考虑清楚前因后果就对你那样的态度,我先道歉。”
他道歉的时候仍然这样镇定安然。
洛枳抬起头,明明白白地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前因,什么后果,说清楚。”
“我暂时还不想说。”
“那你考虑吧,考虑清楚了前因后果,再考虑对策,在你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我们就假装不认识彼此吧。万一你后来发现我果然罪大恶极,可是之前又跟我缓和了关系,又接站又吃饭的,后悔了就再甩我一耳光,假装大家不是很熟—呵呵,您慢慢考虑,我又不着急,这辈子考虑不明白,就下辈子接着考虑。”
他吃惊地睁圆了眼睛,柔软的睫毛在橙色灯光下有着毛茸茸的轮廓。
“好吧,”他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腕,“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洛枳内心有些挣扎,低头不语。
“陪我去楼顶吹吹风好吗?自打那次带你去过之后,就没再去看过夜景。”
“你真的很喜欢那里,感冒了还吹风。”洛枳笑笑。他的哑嗓子让她有点儿心软。
“高中晚自习的时候,我也喜欢到咱们行政楼的窗台坐着看夜景。算是怪癖吧,不过我觉得这两个地方挺像的……”
洛枳猛地抬头。
似乎有什么敲中了她的头,瞬间一片清明。
“盛淮南,你高一的时候,是不是在行政区四楼的窗台,遇见过一个人?”
他们在那里说过话。那个她喜欢的、后来却被他和叶展颜霸占了的四楼窗台。
他们竟在那里说过话。
回高中故地重游和盛淮南的感冒碰巧发生在同一时间,洛枳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忽然拼接在一起,拼凑出了一段被她忽略的往事。
高中一年级第一个期中考试的前夕,晚自习的课间,洛枳因为复习得心烦溜到行政区,在漫长的走廊里沿窗漫步。她时常会经过几对黑暗中的情侣,悄悄地绕远,画个弧线,再走回到窗边。
那时候她漫无边际地想,如果将这一路不断躲避的轨迹画出来,会不会像儿童画中呆板的海浪?
终于到了一扇相对安静的窗前,她跳上去坐着,将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冰凉舒适的玻璃上。十月末北方雾重,行政区走廊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远处的商业区遥遥送来微弱的光线,蒙蒙照亮玻璃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她就用指尖在上面默写方程式。
但是无论如何系数都配不平。她恼了,抹掉,换一块继续写,再抹掉……不一会儿半面窗都画满了。
旁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硕大窗台的另一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光线实在太暗,他又背对着窗子,看不清面目。
“不好意思,”男生的声音很沙哑,似乎是重感冒,“我就是想说……你的硫化氢的分子式写错了……”
洛枳哑然,连忙改掉,转过脸感激地一笑,忘了对方肯定看不清。
“我化学不好,”她笑着说,“只想着硫化氢是臭鸡蛋味道,就加了个O。”
男孩的笑声很粗,夹杂着咳嗽,看来病得不轻。
“借你半边窗台行吗?我很喜欢站在高处看夜景,但是附近情侣太多了,没有清静的地方。”
她欣然同意。
他们沉默着一同观赏很远处高架桥上车灯串成的炫目珠链,直到不远处一对情侣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的脸像火烧一样,那个男孩也不自在地屡屡清嗓子。
“高中生就这么劲爆。”他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
“有什么稀奇,”她笑,“小学高年级就已经有恋爱的了。”
“小孩子懂什么?”
“懂的懂的!”她突然来了兴致,“其实小孩子之间自以为是的爱情才有趣呢。”
盛淮南的眼神一开始很迷茫,随着洛枳的讲述,突然明亮起来,一瞬间又暗下去。
“是你。”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洛枳听不懂的遗憾。
“原来连续两次跟我推荐《岁月的童话》的,是你。”
那个时候,洛枳突然有一种疯狂的念头,想要将自己小时候婚礼上认识的那位皇帝陛下的故事讲给这个黑暗中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么多年,没有人承担过她回忆的重量,有时候她只是很想要找到一个树洞,把一切安安稳稳地放进去,即便不合时宜。
然而终究还是胆怯,她想了想,压抑住突如其来的放肆冲动,轻声说:“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动画片,叫《岁月的童话》?”
男孩似乎是挠了挠后脑勺儿:“迪士尼的吗?”
“不是,”洛枳侧过身子比画着讲,“里面有一段情节是这样的:五年级的小女主角在放学路上被一个暗恋她的男孩子截住了。两个人都很尴尬,男孩子红着脸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表白。后来突然不知为什么开口问了女孩子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
“晴天、阴天、下雨天,你比较喜欢哪种。”
男孩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下雨天。”
“……我没问你。”洛枳不好意思地踢了一下窗台。
男生咳嗽得更剧烈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
“总之……”洛枳继续,“女孩子想了想说,阴天。男生特别开心,笑得很灿烂说,我也是啊—然后转身就跑了。”
“完了?”
“完了。”
“很浪漫啊。”
“嗯?”洛枳不解。
男孩笑了:“所谓浪漫,就是没有后来嘛。”
他们忽然一同沉默了。沉默中只剩下呼吸声,窗台两端的距离,开始弥漫起若有若无的暧昧。
洛枳的心没来由地狂跳,她慌乱地说:“我回班了。”
男生的声音像是闷在水壶里:“你……那……再见。”
她跑得太快,后面的人喊什么,搅乱在她自己嗵嗵的脚步声中。她听不清,余音回荡在空空的走廊里,像是海浪声久久不散。
“你最后问我什么?”洛枳抬起头。
盛淮南看向远方的路灯,神情温柔。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