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客听异丐怒言叱训到这里,竟然仰颈哈哈大笑了起来,越发惹得异丐性起,厉声吼道:
“有什么好笑?无知的蠢东西!”
怪客突然面色一正,也扬声喝道:
“老哥哥口口声声,说我未经目睹之事,理应解得真情之后再下断语,如今我斗胆反问老哥哥一句话,当年那欧阳子规,坐于雷啸虎的议事堂上,极尽声色欢娱事时,老哥哥你可曾在场?”
“你这简直是莫明其妙的问法,我老花子根本就不信欧阳兄有那等不堪之事,却又怎能像”
“老哥哥何必这般激动,怎不沉着一些,我只请老哥哥你回答我所问的话,是否莫明其妙,少时我自有交待。”
“那时候我与和尚在灵隐寺中,花子是人,非鬼非神,既无出舍之魂,复无分身之术,我不会在场!”其实老花子只要回答一句‘我不在场’就成了,可是他因为非常生气,才出言讽刺。
怪客并不理会这些,点了点头,正要再次开口说话,谁知道老花子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大事似的,又急急地说道:
“喂!我老花子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要解释一下,所谓‘那时候’这三个字,是指你所说欧阳兄在雷啸虎山寨作乐时候说的,我老花子却并不承认有这等事情,自然也否认有‘那时候’。”
怪客闻言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花子一生气,却又猛咕叮地坐到青石之上,圣僧天觉却面无二色,似在沉静地听着两个人的话语,看上去他到现在,心中尚无是非的判断,怪客在笑声止住后,再次问异丐道:
“既然那个时候老哥哥并未在场,自然也是没有亲眼目睹了,老哥哥教训我说,未经目睹之事,理应解得真情之后,再下断语!昔日欧阳子规妄行之事,老哥哥并未目睹,更未解得内中真情,却怎地就敢下断语,说那欧阳子规,断然不至于高坐雷贼议事堂上,穷声色之娱呢?”
异丐闻言呆了一呆,只说出了个“这”字来,就讷讷再难相继,脸上由生气的煞白色,变成了猪肝红。
怪客这时却用含着真诚并激动的语调,接着说道:
“老哥哥请勿气恼,就因为您这个样子,才越发显出来那种侠义仁厚至诚的天性,令人从内心敬佩。”
米天成却突然俯首喟然长叹了一声,悠沉地说道:
“言多必失,老花子百岁高龄,今日竟而”
怪客知道他要讲些什么,虽是今朝彼此初会,短短的有限时光,怪客却已摸透了老花子的脾气,若要叫老花子说完了丧气话,他就会跺脚而去,故而怪客不能不截断老花子的话锋,老花子吃僵,只要能说得老花子动了义气,天大的事也必然是“云雾散尽见晴空。”
怪客胸有城府,肃穆而庄严地说道:
“老哥哥,你确实是老了”
老花子闻言蓦地抬头,扬声喝道:
“哪个说我老了?我花子”
他此言未尽,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传来,自不归谷中,射出一道奇色的雷火,疾若闪电,腾飞到云空,异丐和圣僧,不禁大惊失色。
遥望那团奇色的雷火,非红非绿,大有尺余,中心七寸浑圆为深紫色,并在电旋疾转不停。最外一层厚约三寸,色呈磷绿,望之寒凛,有若鬼火,因为内外相映,故而蔚为奇异。
异丐米天成双眉探锁,圣僧天觉面色庄重,注目着这团仍在疾骤飞升的怪火不懈,内心俱皆万分惊骇。
就在这霎眼光景,雷火飞腾天际已三五百丈,突地自动爆破,化为九盏血红星灯,在云空飘冉而不坠!
异丐米天成突然转对圣僧说道:
“和尚,这不是‘九子血灯’吗?”
圣僧天觉念了声佛,低沉地答道:
“不错,雷火是‘穿云珠’,里面是‘九子血灯’,如今竟然还会重睹此灯,并且是从谷中发出,真怪。”
异丐双眉一挑,才想说些什么,霍地想起对面怪客来了,注目之下,只见怪客行若无事,对那仍在半空飘荡着的九盏红灯,
看都不看一眼,不由大骇,沉思刹那,异丐试探地对怪客道:
“老兄弟久居谷中,可知道这团雷火!”
怪客不等老花子说完,若无其事地接口道:
“刚刚圣僧说得很对,这是穿云霹雷珠,内藏九子血灯,发时一声巨震,有如山崩,能腾升三五百丈!”
异丐急忙接话道:
“老兄弟你弄错了,我是问这九子血灯乃何人!”
怪客又抢着开口,声调轻巧的说道:
“我知道老哥哥想问什么,现在我只能告诉老哥哥们一句话,那就是我全晓得这内中的事情!”
“那你就应该告诉我老花子。”
异丐又有些恼了,怪客却仍然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当然,不过此非其时。”
“你要我老花子等到哪天?”
“快了快了,咱们谈完了有关欧阳子规的事情”
“欧阳兄的事何不缓谈,这九子血灯要紧得多。”
圣僧天觉,一旁接上了这么句话,怪客却摇头说道:
“不!欧阳子规的事最最要紧?这九子血灯也和欧阳子规有关,故而要想了解一切,必先由欧阳子规谈起!”
“好好好,老花子认输认命,老兄弟就开始谈吧。”
怪客闻言一笑,含蓄地问道:
“老哥哥,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教训了我老花子一顿!”
异丐气哼哼地回答怪客,怪客再次一笑说道:
“老哥哥这句话不嫌忒重了些,我又怎敢?”
“就算你不敢,快点说正文好不,老花子等急了。”
怪客点了点头,仍用低沉的语凋说道:“其实圣僧无心中得到雷啸虎的消息之后,独自在探夜暗探‘泰山’的‘九子一剑’
大寨之时,已被那欧阳子规发觉了形踪,欧阳子规却不动声色,暗中监视,直到圣僧赶回西湖之后,他方始露面。
欧阳子规自然知道圣僧是赶奔西湖,他计算日期,还来得及从容撤退,才有条不紊地安排山寨事宜。
一切就绪之后,他仍能在泰山的秘寨中,作最后一次的欢乐,方始一把大火,烧毁了巢穴,两位老哥哥白等了他半月光景,又哪里知道正好给他留下了从容布置的时间,当老哥哥们再驾临泰山时,他早已焚寨而去。”
异丐早巳听出破绽,却不急急反驳,这遭他聪明了一些,直等到怪客一口气说完大段话后,才冷冷地反问道:
“老花子听得很糊涂,你一会儿说欧阳兄在雷啸虎的议事堂上作客享乐。一会儿又说,要是和尚晚走一两天,就能亲眼目睹欧阳兄作乐寻欢之事,又一会儿你却说欧阳兄早已经发现了和尚的形踪,并在暗中监视。老兄弟,花子我真是不晓得怎样说出心里对你的感觉来才好了。”
圣僧此时也接话说道:
“我一直在静静地听,隘实话老兄弟,刚才你那些话似乎前后无法连贯,听来不是缺点什么,那就是多了些什么了。”天觉乃出家高僧,说出话来也含蓄得多。
异丐却是不同,他想到什么说什么,故而接口说道:“何止无法连贯,简直是不能自圆其说嘛。”
怪客并不回答,也不解释,只在哼哼地冷笑。
这一来惹怒了老花子,他不由提高了声音道:
“喂!莫非冷哼热哈就能遮得了丑?”
怪客却突然悄声说道:
“老哥哥请其高声,抬头向右峰顶上看看!”
异丐和圣僧闻言一齐仰颈注目,不归谷口右峰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怪影子,若非高空那九盏红灯,尚未熄灭,休想看得清楚,那怪影只在峰顶闪得一闪,立即腾身向谷中投去。
米天成和天觉,都已经看清了怪影投落谷中时候的身法,他先是腾拔数丈,随即双臂猛张,立刻变成一只巨大的怪鸟!形如蝙蝠,在空中微然盘旋,然后斜飘而逝,这时九子血灯,也恰好倏然俱灭!
圣僧目睹怪事,不由皱眉对异丐说道:
“这人身穿特制的怪衣,故能百丈飞降,此事不足为奇,奇的是他怎能登上这百丈的平绝崖壁呢?”
怪客却冷冷地接上一句话道:
“不,奇的是他进不归谷干什么呢?”
圣僧看了异丐一眼,示意异丐暂勿开口,他却肃容穆色,双手合十,用极端诚恳的语调对怪客说道:
“老衲请与施主重定称谓。”
“圣僧果有此意,则晚辈亦必从命。”
“多谢施主,老衲意与施主开诚一淡,淡时米施主并不答言,所谈各以武林之道为本,各负言责如何?”
“晚辈谨遵所命。”
“老衲再谢施主金诺,首先拜问施主!”圣僧话到此处,怪客却突然说道:
“圣僧可否暂烦米老前辈,负守护之责?”
异丐没容圣僧开口,立即冷笑着说道:
“要是多我一个,老花子暂时离开也无不可。”
怪客正色答道:
“老前辈误会了,因我预料,稍停必有不少怪异的人物到来,为免阻碍谈话,故有适才之请。”
“你可敢保证。”
“晚辈敢和米老前辈赌个东道。”
“好!老花子今天反正是输定了,不差这最后的一赌,说吧,你想怎样赌,赌些什么东西?”
“设若晚辈料错,任凭老前辈吩咐代办三件事情。”
异丐也立刻回答道:
“若你料对,老花子也输上三件事就是。”
“不,要是晚辈侥幸料对,老前辈只输两件事就成了,第一件事是,阻住来者,不准有一人闯进谷口,第二件事,是晚辈与圣僧相谈之后,带路进谷,只要进了不归谷,前辈就不能开口说话,出谷解禁,前辈意下如何?”
“咱们总要先有个时间限制吧?”
“自然,以五更为限,五更天内,有人前来,则老前辈为负,五更过后,不论有人来否,晚辈算输。”
“就这么办了,老花子不赚便宜,也只要两个条件,一是必须带我和欧阳子规兄见面,再是告诉我你的出身门户和师承,咱们话到此为止,老花子在二百步外,静候不速来客,你们谈吧!”米天成话声方歇,人已飞纵而去,果然停步在遥远地方,怪客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这位慷慨的武林奇客不止。
圣僧这时再次合十说道:
“施主所言,欧阳施主昔日曾为雷贼座上贵客之事,是真是假,老衲提醒施主一句,莫忘适才所说,双方问答要各负其责的话!”
“晚辈不忘信约,欧阳子规之事是真。”
“施主能够提出充分的证据!”
“能!有物证,也有人证!”
“物证或可令人相信,施主这‘人证’之言,不嫌说得过分莽撞了些?这件事情有几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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