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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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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河乍平,幽州人卢昌又突然举旗召兵,并引领一支突厥援兵赶往范阳城,企图与范阳王会师后合兵南下。

    宇文孝伯有心令神举再建武勋,奏请宣帝再次令宇文神举前往征讨。宇文神举自然知悉堂兄的深意,不敢有负期望,日夜兼程地一路北进直捣范阳,以奇计诱敌深入后,再次一鼓攻陷敌城,并以生擒敌首而告捷。

    连着几番内外变乱平定后,朝廷江山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宣帝终于记起了他的复仇计划。

    多年为党争所苦的宣帝,发誓要尽皆清除朝廷党争,使当朝为臣者不再为内难而耗神,专心一意地效忠朝廷。

    清除党争,首先要剔除的就是齐王和王轨二人!眼下,自己初登大宝根基未稳,剔除二人,杀一儆百,使今后朝中无人敢再生争端。而且断此二患以后,令辅臣协太子署理朝政,自己也可以像父皇那样放心离国,亲率六军完成父皇未竟的帝王大业了。

    多少年来,在宣帝的心目中,齐王和王轨二人就像一对匍匐于丛林中阴狠的老狮子,他们的利爪随时都会撕碎他孱弱的身心。

    齐王和王轨不除,他即使是在重重侍卫和壁垒森严的皇宫大内,也无法睡得踏实。

    至今未得真相的遇毒之谜,也是一样始终纠葛于他内心深处的症痼。

    当初,太子妃母女在自己床前低声议说何人下毒时,独孤氏怀疑是齐王。太子妃当时曾问独孤氏:“母亲,他们干脆除掉我不是更直接了吗?我死之后,太子自然会另册新妃啊。”独孤氏说:“太子是重情重义、恩怨分明之人。即令你死了,太子也不会忘了你。

    将来一旦继位,你仍要被谥封为元皇后的,你父亲仍是太子的忠臣。毒死太子是釜底抽薪。

    这样,即令齐王做不了太弟,只要换了任何别人,这场夺嗣之争他们就算获胜了。然后凭着陛下一向的信任,他们自然还会被诏命为辅国重臣的。”宣帝那天虽说神志昏昏,可母女二人的话却也句句听得真切。他当时就咬牙发誓:“有朝一日国玺在手,第一件大事便是诛杀齐王!”遇毒之后,每次的发作都令太子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而且从此之后,每一个夜晚的到来,便成了宣帝一天中最虚弱、最恐惧的时光。每当黑夜来临时分,他便令宫殿内外各处都要灯火辉煌。特别是寝殿里,决不能熄灭灯火。即令这般,只要一合眼入睡,也常常会被各种噩梦惊醒。寝榻上的他虚弱惊惧得就像个怕黑的婴儿一般,只有紧紧地偎依在自己的嫔妃怀里,在她们温柔的抚拍下才能渐渐平静下来。

    作为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主宰万民、至高无上的君主,这种病态的虚弱和怯懦,实在是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羞辱。

    每当这时,他便咬牙发誓:一定要毫不留情地斩杀那些迫害荼毒自己身心的元凶!父皇驾崩前后,宇文孝伯倒也尽心竭力地辅佐他料理内外国事、发兵平定边乱。宣帝心下甚是感动,不觉淡忘了往日的诸多嫌隙,渐渐引为心腹,朝中重大机密也都令他参与。

    宣帝诏孝伯上殿,想借孝伯之手除掉齐王。

    “公卿,朕闻知高祖父皇在世时,齐王便有觊觎大位之野心。还闻听当年皇太后大丧期间,他竟不肯守晚辈人臣之制,在齐王府内饮酒食肉无异平时,分明对高祖心存怨毒。

    高祖因念及手足之情,一直未忍清除。然而留他在世,迟早都是社稷大患,今请公为朕筹谋去除奸臣之计。”孝伯闻言即刻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他原以为新帝虽说才学平平,毕竟天性温软。

    若辅弼得当,倒也可以做好一代治世守成的国主。再没有料到,初承大位不久,他便要大开杀戒、诛除异己了。

    孝伯赶忙跪叩劝谏:“陛下,先帝遗诏不许滥杀骨肉。齐王本系陛下叔父,又是功高德茂的社稷重臣,乃国家栋梁之所寄。陛下若妄加刑戮,微臣又阿旨曲从的话,既是臣之不忠,陛下亦难免担当不孝之名啊。请陛下三思!”宣帝闻言半晌不语,疑惑孝伯与齐王一向交好,如今果然仍旧袒护于他。不禁又由此联想起当年他们连成一气迫害自己的事情,其实孝伯也曾多有参与的。待孝伯去后,宣帝便立即下诏:召长孙揽总兵辅政,收夺齐王手中兵权,并密令大将军于智暗中观察齐王府的动静。

    于智一向与齐王不睦,情知宣帝对齐王嫌忌憎恨已久,便派人日夜监视齐王。因见大将军安邑公王兴、开府独孤熊等几位武将近日以来频频出入齐王府,疑惑齐王暗中联络武将,恐有兵变之嫌,便如实奏禀宣帝。

    宣帝大惊,速召郑译等上殿密议。

    郑译道:“齐王乃大泽之龙。虽蛰伏不动,但一遇风雷激荡,必当驾云而上。虽为宗亲,却更系朝廷大患。然而,齐王对大周素有旷世奇勋,且为皇族宗亲。不发则已,一发必得万无一失,方不致酿成诸王变乱,以致引发朝廷动荡”宣帝以为极是。待与郑译筹划齐全之后,宣帝又召宇文孝伯进殿:命他前往齐王府传敕并代为询问:“三公要位应属亲贤。今欲授五叔齐王为太师,九叔陈王为太傅,十一叔越王为太保,不知五叔意下何如?”孝伯依诏前往。齐王令孝伯回禀:“臣才轻位重,早惧满盈,三师重任非所敢当。

    再者,若三公之位专用臣之兄弟、皇室诸王,只恐引发物议,还请陛下三思。”如此,经孝伯几番往返通报之后,宣帝再次令孝伯传诏:今晚召诸王入殿,共议国是。

    因是孝伯传诏,齐王不知有诈,便遵诏进宫。待行至御殿外,却见周围冷冷清清的,并不见别的诸王到来,心下便有些惊疑。怎奈身已入殿,也只好坦然而行。

    孰知,门内花丛中早已埋伏着许多武士。见齐王一入门来,众武士一齐扑上,合力将齐王拿下。

    齐王大声喝道:“本王何罪之有?”宣帝冷笑一声:“请于将军告诉你吧!”说罢丢下齐王,兀自转身返回殿内。于智走到齐王面前,历说齐王府近期频频出入武将,由此论断齐王有谋逆之嫌。

    齐王怒斥于智道:“属好往来,实系常情。尔等鼠辈小人竟敢据此捕风捉影,以不实之词陷害本王?”于智冷笑道:“我向来以为齐王还算明白之人。以齐王往日所为诸事,再看今日之大势,还需多言吗?”齐王闻言大笑三声,转而仰天悲叹:“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皇兄!五弟这回终于可以毫无愧怍地去面见你了吧?”齐王只恨天命不公!自少年之时,他便自认才华武功丝毫不逊于四哥宇文邕。凭武功,他从十三四岁起跟随太祖东征西杀、屡建奇功,二十岁就成了统领大周军事的大司马了。凭心计,他能多年周旋于把揽朝政的宇文护和几位嗣帝之间。当年,如果不是他这个做弟弟的多次从中调停,反而再稍微从中挑唆一些儿,四哥这个嗣帝恐怕决计活不到三十多!齐王对皇兄即使样样皆服,也有一样不服:太祖匡扶魏室,以一州之地最后终于奠定了宇文氏的帝王基业。大周天下本是太祖半生心血打下的根基,他齐王和朝中诸王皆为太祖骨血,私下曾误以为四哥的帝位乃兄长所传,一向以国事为重的四哥自然也会像大哥一样量才立储的。

    可是,他们最终发觉大错特错了!一向以英明、宽宏、惜才著称,以大周利益为首要利益的四哥,根本不许任何一位诸王兄弟对储位有半点觊觎之心!往日,他虽并未露出想要做太弟的意思,却因敌党杨坚系太子妃生父之故,加之太子确实性情软弱浮躁又才智平庸之故,为江山社稷所虑,多次据实而奏鲁王的不堪大用。

    孰知,原本以为自己纯粹出于忠心之举的直言,不仅令武帝滋生戒心,也因而得罪太子一党甚深!当年,自卫王被满门抄斩之后,他便真正见识到了武帝的威厉果烈!从此更是一心奉公、任劳任怨,哪里还敢再存半点的非分之想?若说他宇文宪当初曾是一头雄心勃勃的雄狮,也早已被高祖武皇帝驯服成了只会为主人捕鼠看院的狸猫家狗了。他也曾料到,因太子势弱,皇兄早晚有一天会替太子铺平道路而除掉自己的。他别无所求,只希望皇兄果然诛杀自己时,别像诛杀六弟卫王那样下手太绝,不要将自家儿孙满门抄斩便足矣。

    多年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只求安度余生。再没有料到,即使自己忠心耿耿,终于逃得了昨天的武帝,到底也没能逃得过今天的宣帝!他双泪长流,将手中觐见帝王的玉笏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玉笏骤然碎成了一地的碎碴。他对着家门的方向屈膝长跪,悲声喊道:“苍天啊苍天!你为何要把我生在帝王之家?母亲啊!恕孩儿不能为你养老送终,我先走一步了。”言罢,他对着齐王府的方向连连磕头,却骤然被一群壮士合力围上,用绳索勒至气绝而亡。

    此时,宣帝一直躲在殿内窥望。当他亲眼

    望见身材高大的五叔如同一只猎物般被人套上索子,从起初的手脚挣扎到脸色青紫,再到末了停止挣扎,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而亡时,不仅没有感觉到复仇杀敌的快意,反倒觉得胸口涩涩楚楚的,说不出的沉闷抑郁齐王既死,齐王的五个儿子宇文质、宇文宗贝、宇文贡、宇文干禧和宇文干洽,也一并连坐被诛。安邑公王兴等三位大将军,皆以合谋叛逆之罪一并处死。

    诛掉头号心腹之患后,宣帝下诏:晋于智为柱国将军并封齐国公、兖州总管;诏皇后之父、隋国公杨坚回京入朝晋上柱国,兼总理朝廷军事的大司马;拜郑译为内史上大夫,晋沛国公。

    杨坚虽远在南兖州戍守,也很快闻知了齐王等人被诛的消息。

    当他接到朝廷晋他为大司马之职并召他回京的诏敕后,并未感到太大的惊喜。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早已预感到:新帝登基之后,除了要诛杀一大帮子当年的异己之外,接着恐怕还会相继换掉一大帮子朝中大臣。自己和郑译的晋拔仅仅只是开始。

    此时,朝中文武重臣肯定人人自危、个个惶恐。

    杨坚略估算了一番:时下之大周,内有自太祖以下宇文氏皇族宗亲数十位的诸王和国公;外有尉迟、长孙、达奚、韦孝宽、李虎、李弼、于翼等几大家族并众多柱国大将军。新帝当年的敌党,也正好多是杨坚的敌党。自己此时回京并任军国要职,宣帝近期所有的杀伐惩处和升迁削除,外人定然以为一切皆是自己在背后操纵的结果。

    如此下去,过不了多久,他杨坚便会成为群臣攻击的靶子。

    既要奉诏回京,还得避过眼下的政事风潮,不致引火烧身,又不能让宣帝心生疑惑——这实在难坏了他。

    当载着当朝皇后之父、新任大司马、柱国大将军杨坚的车辇隆隆赶到京城隋公府时,已是月上柳梢时分了。

    当晚,杨坚与夫人独孤迦罗通宵未眠,窃窃私议直到天快亮时,终于商定出一个既可避开一时嫌疑又足以自救的计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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