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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斗老人抬头瞥了一下绕着自己打转的无影花鞭,又看了看得意的狠公子,肩一耸,头又低了下去。
好像他猜透了狠公子的心意,因为那条花鞭只是绕着他转,把他限制在中间,却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所以他始终悠闲地,在里边继续吞云吐雾。
狠公子一看情形不对,暗中手上使劲,想收缩花鞭,套住烟斗老人的鼻子。
可惜这个念头来得太慢,没等狠公子改招换式,烟斗老人的烟已经抽完,他举起烟斗,毫不经意地向空中磕了一下,想倒出斗中的残烬,这一磕,恰巧碰到狠公子的无影花鞭上。
这一磕,好像是无意中的偶合,然而狠公子却轻叫了一声,握鞭的虎口,一阵痛楚,那条花鞭差点儿脱手而出。
狠公子脸一红,心一惊!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老家伙居然被他看走了眼,算了吧,这才叫有眼不识泰山哩!
自己耍了半天的狗熊,被人家轻描淡写地一敲,几乎敲出笑话来。
碰钉子,是件很令人煞风景的事,尤其对一个猖狂惯了的人来说,更觉得不是味道。
狠公子狠命地瞪了烟斗老人一眼。
烟斗老人若无其事,磕完了烟斗,眯着眼睛把烟斗举得高高的,检查一下透气不透气,随手,又习惯地对着烟嘴吹了一下,看看烟杆通不通——
吹的时候,没有留神,烟斗的口是朝着无影花鞭狠公子的,这一吹,吹出一股残余的浓烟来。
烟气直奔狠公子而去。
你猜怎么啦?
把个狠公子呛得暴咳连天,丢下花鞭,双手捏着鼻子,猛退十步开外。
烟斗老人神秘地侧首斜视,仰天怒笑三声。
“有什么好笑的?”
狠公子狼狈地俯着身子,拾起地上的花鞭,气呼呼地望着烟斗老人道;“老欺小,算什么本事?”
烟斗老人装得颇为生气地道:“我早知道你会说这句话的!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和你动手。”
狠公子愈想愈生气,两手叉腰又道:“我问你,刚才我追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装得像个草包似的,到处乱跑?”
“怕你呀!”
“哼,你还怕我什么?”
“怕你满足不了猖狂的欲望,心里难受。”
“你也用不着那么神气!”
狠公子秉性难移,仍嚣张地道:“有种的话,晚死两年,等我再来收拾你。”
“哈哈”烟斗老人笑了,但笑得并不开朗,在他以为,这傲慢的少年人,经过他的一番刺激,能够改好一点,没想到这顽石不化的狠公子,竟不可救药到这种地步。
眼望着无影花鞭狠公子走了,烟斗老人微叹一声,摇了摇头,也准备离去。
飞天狐在旁边,看到这一老一小,真真假假,吵吵闹闹,倒觉得满有意思,及烟斗老人不告而别,忙唤道:“老兄!”
烟斗老人止步回头,一看飞天狐,像是猛然记起什么,遂开颜笑道:“你看我这个老糊涂,连救命恩人都不谢一声,就想走了,以后传将出去,成何体统?”
“老兄休要客气,绝技惊人,叹为观止,不知肯否以真实姓名相告?”
“你老哥哥可别和我开玩笑啦!江湖中,大小事都瞒不过你的耳目,我的名字怎么会不知道,莫非你老哥哥想考考我不成?哈哈”说完,笑完,烟斗老人又要离去。
这算是什么人?
人家好心好意请教名字,他却不肯透露!听他口气,好像对飞天狐知之颇详。
是谁呢?
飞天狐是老江湖了,可是他从来不知道江湖之中,有这样一个神秘的怪人!
这件事,对飞天狐的自尊,很有影响,江湖中,一人一物,一草一木,他不晓得怎么可以呢?
非弄个清楚不可。
心意既决,飞天狐遂喊道:“慢走!”
烟斗老人也真给面子,叫慢走,就慢走!
“怎么?老哥哥,要请请我老头子吗?”
“小弟真诚求教,望勿儿戏视之。”
“唔——天下岂有强迫人通名报姓的?”
“我飞天狐就是这种人。”
“我早就晓得你叫飞天狐啦!”
烟斗老人已经不大高兴,脸上的笑容已呈勉强,摇头晃脑,继续说道:“飞天狐又怎么样?你就是‘飞天虎’、‘飞天豹’、‘飞天黄鼠狼子’,又怎么样?”
“哼!”飞天狐冷冷地道:“你可别把我当无影花鞭狠公子欺负!”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不告诉你,就不让我走了吗?”
“正有这个意思。”
“哼!”“你哼什么!”
“怎么?想比划两下?”
烟斗老人此刻对飞天狐发生了兴趣,笑咪咪地道:“如果真想比划,你们师兄弟三个一齐来,还差不多,要是你想一个人和我动手,那就未免太小看我了!”
这一番话,把飞天狐奚落得体无完肤。
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什么人敢同时向断剑追魂的三名高徒挑战?
飞天狐乃何等角色,肯吃这口闷气?当下愤言道:“小老儿,别人怕那那破烟斗,我可没瞧在眼里。”
“要动手的话,快来吧!光站着说空话算什么?”
“好家伙,看掌!”
飞天狐不问青红皂白,举手就是一掌,先给这老儿一点苦头尝尝。
烟斗老人却伸手一挡,轻松地道:“别急别急,先把孩子拿开,免得伤了无辜!”
一提孩子,飞天狐泄了气。
梅姑娘紧抓住他的衣襟,一脸惶恐,望着飞天狐,不断地摇头,示意他停止打斗。
飞天狐顿时犹豫起来——
这孩子还有一身血海深仇待报,不赶快打道回府,在这里和这个没名姓的怪人,争什么长短?
“算了吧!飞天狐老兄。”
烟斗老人的神态,始终非常轻松,这时更轻松地道:“万一我不幸伤了你,这孩子谁管?你要做好事,也得做到底呀!”
“唉!”这一次真是栽定了,连这孩子的事,他都晓得!这个老不死的冤家。
飞天狐开口无言,烟斗老人笑嘻嘻地又道:“这样吧!老哥哥,这一次算我输了,你回去好好把这孩子调教一番,帮她报了仇,自己顺便再找个师父修炼一下,下次再见了面,咱们老哥儿俩再仔细研究。”
“老烟虫,今天因为有孩子在,先便宜你一次,你可敢把老窝报出来?三、五年后,我必去讨教。”
飞天狐对烟斗老人,总觉得是个不可解的谜,最后,他仍不放弃机会,想套出烟斗老人的住处。
烟斗老人眯着眼睛,摇着头忙道:“少动脑筋,我不会告诉你的,想知道的话,到土地爷那里去查,想找我较量的话对天连喊三声,我必准时赶到。”
飞天狐真的没有办法了!
烟斗老人又道:“我走啦!”
飞天狐没有理他。
“唉,告诉你,我要走啦,这回别再说我不打招呼罗!”
烟斗老人真的走了!
飞天狐低头看了一下身旁的梅姑娘。
不晓得烟斗老人是怎么走的,只是抬头时,他已经不见了。
“唉!”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飞天狐一向认为自己得天独厚,能够成为断剑追魂的三大徒弟之一,游荡江湖之上,目空一切。
今天,他算是改变了自己的见解——
这烟斗老人不比自己强吗?刚才如果真的动手,自己能打得过人家吗?出其不备地打了一掌,人家一手轻易地推开,丝毫都不在意。
啊!烟斗老人!
这神秘的异客,玄奥的隐士,深邃的武功,到底是谁呢?
飞天狐根本不知道是谁。
当年师父在世之日,也从未听说过,武林之中有这样一个喜欢玩烟斗的奇人。
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人中总有人上人!
从此以后,飞天狐得到一个很大的启示,带着梅姑娘回到无边岛,洗心革面,勤面修行。
梅姑娘到无边岛那一年,整整六岁,在飞天狐的悉心调教之下,武功日进千里。
时光流转,迫不待人,眨眼间,已经八年过去。
梅姑娘渐渐大长了,慢慢懂事了!越大越标致,越懂事懂聪明。
现在的梅姑娘,每天与师父生活在一起,替师父掌管着这个简陋的家,依然像个大人似的。飞天狐的武功,比遇见烟斗老人时,完全判若两人,然而武功再高,却仍旧无法弥补梅姑娘言语上的缺陷。
梅姑娘自从父母被太平观的矮道人无情砍杀,失声以后,飞天狐曾屡次设法为她医治,总是一筹莫展。
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失去了传情达意的工具,上天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人呢?
无言的痛苦,随着梅姑娘的年龄增长而加深,如今,她已是十四岁的女孩子了。
十四岁的女孩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那里能受得了终年沉默的煎熬呢?
每次想到这里,梅姑娘总是痛不欲生,飞天狐百般劝慰,并教她利用文字,来遮掩嘴巴上的缺陷。
直到断指童突然来临,她越发感到言语上的需要。
断指童坚持离岛寻妹报仇,幸好得到师父的准许,得以相伴同行,没想到断指童是个报仇心切的人,忽略了她沉默中的深情,如今,离她远去了,她怎么办呢?
按情理说,她应该先去报仇,可是,仇到那里去报呢?
杀父母的矮道人,已经当场丧命,还去找谁呢?
找太平观里的人吗?
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那高道人都没参加,找别人是不是不大合理呢?
月已西斜。
梅姑娘躺在沙滩之上,追溯着回忆的苦果。
泪水沿着两鬓流了下来,流湿了头下的细沙。
到那里去呢?
还回去麻烦师父吗?
还回去守着孤岛吗?
可怜的梅姑娘,真的没有半点主意了
夜风习习。
吹不开梅姑娘的胸怀,吹不散梅姑娘的悲哀。
远处海上,倏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梅儿!”
梅姑娘跳了起来,跟到海边,心里兴奋地叫道:“师父,师父,快来看看梅儿吧,梅儿好可怜哟!”
这只是一声心底的呼唤,她没有办法把它喊出声来。
黯然的夜光下,飞天狐纵上岸来,一眼只看到梅姑娘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惊道:“断指童呢?”
梅姑娘一时无法回答。
这叫她怎么回答呢?
她用尽心思,双手比划了半天,飞天狐知道事情严重,忙教梅姑娘蹲下身来,一面用手掌抹平了细沙,一面示意梅姑娘以手代口。
梅姑娘写了半天,飞天狐霍然而立,急道:“是蓝毛女身上那块丝巾?”
梅姑娘点了点头。
“糟糕!糟糕!”
飞天狐如坐针毡,拉着梅姑娘的手叫道:“快走,我们去找他!”
梅姑娘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听得说要去找断指童,心下十分高兴。
二人在神鲸的指示之下,飞天狐凭着模糊的记忆,没有几天的功夫,就找到了断指童与柳青先前登陆的荒岛。
接着——
他们又找到了被笑功震垮的“太上老人庙”!
找到了“无底洞”的洞口!
找到了吓人的“巨掌”!
找到了“不幸女人”的站处!
找到了“九九经室”!
找到了八十一个“九九人”!
找到了八十一个“九九门”!
找到了奇窄,奇陡,奇滑的神秘“斜坡”!
找到了圆洞下方拳头大小的“铁环”!
最后——
飞天狐带着梅姑娘,终于找到了圆洞里的方形石屋!
看到了石屋中间的石桌!
看到石桌旁边的——
九九归原掌法的修炼人——
断指童!
飞天狐看到屋内情形脱口喊道:“完了!完了!”
“什么事?师父?”梅姑娘挤到飞天狐面前,引颈一望——“哎呀”一声,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