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阳昭的黑脸一扯,连连摇头道:“桑叔叔,这儿的事真乃千变万化,令人莫测高深,不辨真假。”
“江湖之事本来是其妙难测,快去取旗,段侄女,我们走。”
说完,挥起衫袖率先而去。
白衣追魂段冰蓉,对着欧阳昭嫣然一笑,也随之而起。
欧阳昭更不敢怠慢,径向藏珍楼奔去。
他三脚两步的上了三楼,但见正中铁匣用封条密封,他毫不犹豫地撕去封条,打开匣盖,分明有两个檀木雕花盒子,各有尺二长短,并排放在铁匣之内。
左边一个上面隶书雕着“辟毒追魂宝旗”六个字。
右边的刻着“碧玉笛”三个盘龙古篆。
欧阳昭不觉失声而笑。
原来他想:分明是假的,却煞有介事地这等珍藏,而且从这等外表的高贵来看,不知内情的人岂敢小觑了它,又哪敢说是假的呢?
想着,一时好奇心起,探手打开了左边一个,连他也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卷放在盒内的,与自己身畔的宝旗,竟然一式无二,倒也金光闪闪耀目生辉,几可乱真。
欧阳昭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手从盒内取出旗来,另一手也把自己贴身之处的宝旗抖开了来,不觉摇头叹息。
试觉着,两枝宝旗,不但形式一致,连轻重的份量竟也不差分毫,一时兴起,不由双旗挥舞,满楼生霞。
“嗤,原来自是不同。”
欧阳昭旗招甫动,失声一笑,已试出真假来。
他试着自己的宝旗,舞动之中,毫不着力,而隐隐地劲道惊人,所发的声音,也着龙吟虎啸,鹤唳凤鸣,清幽苍劲,随着力道大小而变。
另一手的假品,舞动之中,不但要贯上真力才能运用自如,而所起的声音,只是一派呼呼之音,毫无奇处。
欧阳昭心中有数,收起了真晶放回腰际,收拾好了膺品放回匣中,那只碧玉笛,他也就无心看了。
拿着两个檀木盒子,不再下楼,一启楼窗,江鸥掠波,从三楼上泻身而下,只向练武场射去。
竹林中忽然一声轻微的叹息,有人低声道:“不要坏了武林三绝的一身清誉。”语音细微,但清晰可闻。
欧阳昭前射之势不由一顿,翻腰向发话之处落去。
但竹林中静悄悄的,空虚无人,连一点迹象也没有。
他生恐耽搁太久,只是自言自语道:“怪事,这林子中必有蹊跷。”说着,捧定两个木盒,奔向练武场。
场子上,摸天神煞尚永明在踱着方步,冷恻恻地正在大言不惭道:“一统教妄想统一武林,竟把我们五个老不死的给忘了,未免胆大!”
一统教主面色虽隐在黑纱的后面,但从那对精光碌碌的眼神之中,分明透着一种焦灼忧郁的神色。
欧阳昭紧走几步,把两个檀木盒向他一递道:“辟毒追魂宝旗与碧玉笛取到。”
一统教主双手接了过来,且不打开盒子,微微向前一送,对着摸天神煞尚永明大声的道:“摸天神煞,来到巢湖你不要倚老卖老,另外的四煞现在何处?”
摸天神煞尚永明仰天一笑,硬挺挺地道:“怎么?尚某一人到了,就算够脸了。”
一统教主一跺脚道:“你们五煞在江湖传言,要连手挑我的一统教,为何又不见连手而来。”
“你配吗?”
“尚永明,你不要无礼!”
“世外五煞一向不知道什么叫做礼。”
“既然如此,你是不可理喻了,让本教主打发了你,不怕另外四煞做缩头乌龟,亮招好啦。”
“对,你接得下老夫的吊索十三招,少不得让你见识见识。”
摸天神煞说话之中,突然由袖口内扯出一条长可七尺,粗如姆指晶光闪闪的索子来。
那索子是银非银,似钢非钢,软如丝娟,抖动之中,虎虎生风。
一统教主无话可说,把碧玉笛的檀木盒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一递,口中道:“凭他一个三脚猫,还用不上我的旗笛双宝。”说着,打开了木盒,取出那柄假的辟毒追魂旗来,抖动之间呼呼作响,金光闪烁形势惊人。
不但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同是一惊,连一统教中的三十三位执事,与天心庄的四大弟子,五爪金龙岳麟诸人,也不由噫了一声,不知教主这只辟毒追魂宝旗,究竟从何而来,
一统教主的辟毒追魂宝旗亮了出来,豪气千丈,岳峙渊停,往场子中一站,朗声喝道:“尚永明,本教主是先礼后兵,宝旗无情,此刻住手还来得及。”
欧阳昭虽觉好笑,但冷眼看那摸天神煞阴沉沉的面色,也不由一阵发愣,白森森的双眼,也不由对着宝旗连眨几眨。
他心中存有戒备之意,不问可知。
欧阳昭看在眼内,深知这位世外五煞之一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对这武林闻名的辟毒追魂宝旗,必有几分惧怕之意。
但摸天神煞尚永明,究竟是成名多年的魔星,未见真章,焉能虎头蛇尾,露出怯敌之意,也冷冷一笑道:“辟毒追魂宝旗,的确算得武林一绝,当年我尚永明,也的确在旗绝裘天庆的旋风八式之下吃过瘪,今天,真所谓天道好还,一来伸量你一统教的来头,二来要找回六十年前这柄破旗下的场子,真乃是一举两得,看招!”
他的语落人动,臂抖索起,银藤吊索挥处,掠起一派晶光,夹起丝丝劲风,这老煞星成名有年,果然不同凡响。
欧阳昭也不由暗赞了声:“好深的功力。”
一统教主也不稍慢,厉声一喝:“老怪物,你少卖狂。”喝声中,手中宝旗一扬,金光起处,一跃而起,侧横丈余。
他没有硬接尚老怪的吊索。
但一教之主也不示弱,闪身中,手上的旗式乍变,横扫而前,反对准敌人的血海大穴,连扫带点,凌厉无俦。
这样让招,卸力,腾身,变式,取敌,进袭,一气呵成,丝毫无隙可乘,名家身法令人赞叹,实足可见功力。
然而,看在欧阳昭的眼里,不由微微摇头。
这并不是欧阳昭瞧不起一统教主的功力,也不是他看出了什么破绽,只是按着旋风八式的旗招,还真不该这等软弱。
在他想念之中,更加仔细盯视着两人的一招一式。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一转瞬之间,两人缠斗在一起,已是十招以上,兀自斗了个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这两人论功力,可算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然而,这一场搏斗,俱都没能各展所长。
表面上看,两人恶斗得十分炽烈。
其实,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二人彼此都心存顾忌,所发招数,全都是一点即收,见招就撤,没有一招是硬拼实架,全然闪避腾挪,似乎都在寻隙觅空,等着对方失手,才敢着实用力。
这其中,各有千秋。
一统教主心中对自己手上宝旗,自然明如观火,这个西洋镜若是一旦揭穿,不但这个脸丢不下去,而性命也难以保得住,先前勉强抬出了辟毒追魂宝旗来,一则是知道世外五煞当年曾败在武林三绝手中,心中必在顾忌,吓阻的成份居多,二则对摸天神煞手中的既长又软的银藤吊索心存惧怕,若不用较长较阔的外门兵刃,断断吃亏不小,好在自己的宝旗是膺品,但也是五铁精英所铸,比之一般刀剑,也就毫无逊色。
所以攻心为主,应付为辅,施用了膺品,当然不敢舍命进袭。
另一个摸天神煞尚永明,当年曾败在旗绝裘天庆的手里,眼见辟毒追魂宝旗,哪知真假。
因此也就守多攻少,采取稳健的打法。
眼见又是十招下去,仍然雌雄不分。
蓦然,摸天神煞尚永明突的一腾身,像一枝花爆似地,怪叫一声,上射三丈,手中的银藤吊索一震,凌空喝道:“好小子,老夫几乎被你给冤了。”
原来,久斗之下,一统教主始终没能使出施风八式的后两招出来,被这个刁钻古怪的老煞星给看穿了。
因此,他喝叱声中,手中的银藤吊索一紧,猛如疯虎,疾扑而下,一招紧似一招,一式凶过一式,全是进手招数,哪像先前的手法。
这样一来,场子中的情势大变。
一统教主料定自己的伎俩已被尚永明看穿,心中未免羞愤交加,更有颜面的顾忌,注意力分散,勉强挥旗应招,已成强弩之末。
嘶——一声裂金断玉的声响,他手中的膺品宝旗,旗面已裂开一条五寸长的痕迹。
摸天神煞尚永明得理更不饶人,口中发出不断的怪叫,枭鸣也似地叫道:“武林三绝的传人,也不过如此,老夫要报当年一招之仇,不要怪我心黑手辣了。”
一统教主此时十分狼狈,百忙中一收势子,侧身一跃,堪堪躲过一索,也是羞怒至极地吼道:“尚永明,住手!”
摸天神煞尚永明手中的吊索一挥,口中阴兮兮地冷哼道:“嘿,嘿!想不到裘老二的这笔债落在你的身上,休要怪我,到阴曹地府去找你那死去的师父算帐。”
一统教主双眼泛红,有气无力地道:“尚永明,我自认功力不及,你为何开口伤及武林三绝。”
摸天神煞尚永明阴沉沉地道:“数十年来,朝夕不忘的,就是裘天庆当年一招之恨,不料他短命”
一统教主又道:“你怎么还”
“你叫那裘老二起死回生,让老夫打他三索,今天我就饶你不死,不然的话,哼,哼!”摸天神煞尚永明的那股狠劲,咬牙切齿,声如鬼哭神嚎,势同夜叉攫人。
他口口声声辱及武林三绝,场子中的一统教主固然羞愤之至,而另一个欧阳昭更加怒火如焚。
此时,他无心去研究一统教主与武林三绝的渊源,也不管宝旗玉笛的真假事件,自忖,自己既是武林三绝的嫡传弟子,就不能容许任何人辱及先师,至于一统教主的来龙去脉,那可以另说另讲。
欧阳昭乃是个爽朗汉子,想着想着,不由更加生气。
此刻,又听那摸天神煞尚永明喉咙里骨碌一阵,絮絮叨叨地道:“老夫当年败在裘老二手里,曾经立下宏誓大愿,誓必把江湖上武林三绝的后代铲根除净,斩尽杀绝,今天找上巢湖,也就是为了完成这椿心事,不料天遂人愿,皇天不负苦心人,哈哈!”
他口中说着,两支竹竿似的长腿,也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前探着,直向一统教主立身之处欺近。
欧阳昭听他之言,不由五脏欲裂,再也忍耐不住,一弹腿,闪身而出,拦住摸天神煞尚永明身前丈余之处,朗声喝道:“住口!”
突然而发,声如春雷,不但洋洋自得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忽地一愣,连所有在场之人,莫不大出意料之外,噫了一声,感到事出偶然。
摸天神煞尚永明俯首凝视,一见欧阳昭奇丑异常,貌不惊人,毫不起眼,不由仰颈一笑道:“呵,一统教中没有第二人吗?这正所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哈哈!”仰天狂笑,那份轻视之态,叫人难以忍受。
欧阳昭哪里受过这等冷眼,越发怒不可遏,厉声吼道:“一统教如何我不管,你口口声声蔑视武林三绝,是何道理?”
摸天神煞尚永明哪里把他放在心上,又是冷然一笑道:“怪事,一统教的猴儿厮子,不管一统教,却替死鬼的武林三绝抱不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昭见他那副神情,知道不可以理喻,一攘双臂,功贯两掌,微挫之间,发出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平推而出,直取尚永明的小腹丹田之处,口中喝道:“老不死的怪物,看招!”
摸天神煞尚永明毫不预防,反将小腹一挺,扬扬得意地道:“教主如此,其余的也就不问可知了!”言还未了“啊——”一声凄厉欲绝的惨叫,他的人霍地一惊,一弹跳出丈外,双手按着小腹,苍白的脸色大变,哼声不已,怪吼道:“好,哎呀,好小子,你哎”场子上的人,谁都知道摸天神煞的哈蟆聚气功是武林之中独一无二的前辈,普通的功力,拍上三五百掌,也难伤他一根毫毛。
而蛤蟆聚气功的精英所在,正是在小腹之下三寸的丹田之上。
如今竟被欧阳昭一掌遥遥拍上,既未按实,怎地竟然脸色大变,临敌露脸之际,并且哎呀连天哩!
其实,别人哪里知道。
按理,欧阳昭的功力虽然深厚,而摸天神煞尚永明的蛤蟆聚气也不会这等不济,连他遥拍一掌也吃不消。
其原因是他自己轻敌太甚,觉得这奇丑的少年,论火候也不会强到哪里去,纵然让他拍实,也绝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此时,感到小腹隐隐生疼,如同大力重锤猛击硬砸,咬牙强自忍着,一拍如柴的双掌,十指战张,将银藤吊索绕在手腕之上,怒喝道:“小娃儿,你找死!”
欧阳昭一拍之后,并不乘机取敌,昂然而立,冷冷一笑道:“老怪物,你还逞强?”
摸天神煞尚永明惨白的脸色一寒,一伸手臂,远远地就向欧阳昭抓到,口中也怒吼着道:“娃儿,你鬼怪多端,是何人门下?”
欧阳昭毫不犹豫,朗声言道:“武林三绝的嫡传,正牌货,你照子挂亮些。”
这话出口,他是有意让在场之人全都听到,所以贯足中气,仰天大喊,因此,声震入云,豪气不群。
场子中人不由全是一震。
一统教主黑影一动,一跃到了千手嫦娥宋骊珠身侧,沉声道:“大妹,此人是何来头。”
千手嫦娥宋骊珠尚未答言。
那厢的摸天神煞尚永明早又暴声吼道:“武林三绝哪有你这种传人,你小小年纪,信口开河,只怕连武林三绝的面也没见过,居然冒充字号。”
“让你见识见识。”
摸天神煞尚永明破竹嗓子一扯,惨白的脸上露着不屑的神色道:“你要老夫我见识什么?”
欧阳昭双掌一挫,朗声道:“我要你这老怪物,见识见识我的这双肉掌,领略我武林三绝门中的真功实学,也免得你信口雌黄,疯犬狂吠。”说完,一飘身,又待奋掌出招。
摸天神煞尚永明,三角眉一皱,一只手仍旧按在丹田之上,抓出的另一只手,忽然中途撤招,面露疑云,道:“娃儿,武林三绝,并无奇门邪功,为何你”“少见多怪,真章实为,何来邪门功夫?”
“你休要唬人,老夫不信你小小年纪有此功力!”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你老怪再活五百年,又有什么出息。”
欧阳昭的话固然令人难堪,而神态更教这五煞之一的鬼怪人物难以忍受,一挥手,腕上的银藤吊索甩开,兜头向欧阳昭袭到。
但见银光闪闪,劲风习习,一代怪物,盛气之下,果然不同凡响。
欧阳昭虽然说着话,可是也在随时留神,此刻面临生死关头,哪敢稍有疏忽,一见银光掠到,因不明吊索的招式,不敢以肉掌硬接,百忙之中,探手在腰际一摸,厉喝一声:“来得好!”金光闪耀,旗影飘飘。
欧阳昭的辟毒追魂宝旗出手,精神也为之一震。
这时,不单是摸天神煞尚永明陡吃一惊,连在场诸人,也不由全是愕然不知所以,个个张口结舌。
摸天神煞尚永明失声一叫,腾身跃退丈余,口中怪叫道:“啊呀,小娃儿,辟毒追魂宝旗?”
欧阳昭手中晃动宝旗,引得金光乱绕,劲风阵阵,朗声道:“算你识货,我就货卖识家吧,过招!”
他横旗当胸,昂脸抬头,不可一世。
此刻,场子内百余人的眼神,全都集中落在宝旗之上,这些人,固然有不少庸手,但行家却占多数。
宝旗一现,鱼鲁立辨。但见一统教主手上的一枝膺品,暗淡无光,失去原有的光彩,丝毫不见奇处,然而样式却也算巧夺天功,维妙维肖。
一统教主这时可算尴尬之至,十分难堪。
他身为一教之主,这等当堂出丑,竟以假作真,姑不论他知道与否,这份脸,算是丢尽了。再三思索,都感难以存身,恨不得有地缝钻了下去。无奈之下,一飘身,朗声道:“二位且慢动手!”说着,人已到了场子中间。
偏生遇到个不尽人情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寒着脸,冷笑一声道:“哦!你还有脸说话?”
一统教主此时是骑虎难下,强捺住满腔怒火,讪讪地道:“你不要逼人太甚!”
欧阳昭原是最重感情的性情中人,念在一统教对自己不薄,同时屡闻人言,教主与自己的渊源深厚,如今眼见他难下台阶,同情之心油然而起,撤招收势,后退三步,微笑着道:“教主,有何话说吗?”
一统教主悻悻地道:“我有两句话,必定要与你说明白”
摸天神煞尚永明不等他说完,大声叱道:“好不知羞,事到如今还摆教主的驾子,岂不令人笑煞!”
欧阳昭明知一统教主此时无从回言,手中的宝旗虚划也大声叱道:“老怪物,只有等时候生,没有等时候死的人,怎么?你抢着要上路吗?”
一统教主一跺脚,无可奈何的道:“好,小兄弟!你与他见过高下再说,一统教今天这份难堪,我是永不忘怀,尚老怪,不要嘴强,本教主今天算是认栽。”
一教之主说出这等认栽服输的话来,可说是悲愤至极,万不得已之事。
欧阳昭也有敌忾同仇之感,拱手道:“教主请代我助威,看我要这老怪心服口服。”
摸天神煞闻言怒道:“老夫一生还没服过何人!”
“我就要你服了我武林三绝的传人,否则,我一步一叩首,拜出柳暗花明庄。”
他嘴里说着,手上可没怠慢,一震旗式浪卷千层,快如电掣,疾如风火,直向摸天神煞递到,连卷带扫,半指半划,精妙绝伦,勇猛异常。
一统教主乍见,暗赞了声:“好!”他的人也乘着劲风声里,一闪退回原先立身之处,袖手旁观。
摸天神煞尚永明可算得武林中的大行家,兼且曾与武林三绝动手过招,虽然是败在旗绝裘天庆的手下,但因此之故,对旋风八式的旗招,更加刻意钻研,数十年来朝夕不辍。
这时,他冷眼衡量欧阳昭出手,心中不觉先就冷了半截。
因为,以他过去的经验而论,欧阳昭的功力,不但丝毫不下于当年的旗绝裘天庆,而且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算得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故而,他不敢怠慢,手中银藤吊索抖起斗大的索花,护住了迎面大穴,厉啸连连道:“好小子,居然学得蛮像当年的裘老二。”
欧阳昭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哼。你知道利害也就是了。”
摸天神煞尚永明,嘴上焉肯示弱,色厉内荏地道:“可惜这个三脚猫的玩艺,拿来对付我,那算是孔夫子门前卖文章。”
“口说无凭,你接招!”
欧阳昭旗招展开,如同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许久未用宝旗,如今突然施展,感到特别亲切,也特别劲道。
但见他掠起一派旗山旗海,已分不清一招一势,但瞧着,霞光万道,纷纷绕绕,劲风逼人,凌厉异常,把周围五丈以内的细土碎石,卷得逆风飞舞,四面八方静观之人,全都震起衣角,猎猎作响,不能凝目而视,一派绝学,不比寻常。
先前,摸天神煞尚永明白以为功力深厚,还存心用自己的独门吊索,设法制下这年轻的高手,但是五招一过,他这个如意算盘,全部落空。
因为,他试觉着当面的奇丑少年,不但旗招得心应手,熟练老到,而内功之高,使人难以相信,自己拚斗苦缠的手法,简直无法同宝旗接近。
虽然如此,但这老煞星还是此心不死,一抖手中银藤吊索,乘着欧阳昭变招换势之际,一咬牙,猛地一绞,竟打算把欧阳昭手中的宝旗夺来。
在摸天神煞尚永明的意料中,纵然不能把敌人手中兵器缠夺过来归为已有,但自己近百年的修为全力用上,震出手法,当无问题。
因此,随着他吊索一抖,口中也喊道:“给我撒手!”
不料欧阳昭对旋风八式的七八两招特别熟练,较之一统教主不知高明多少倍,眼见吊索缠来,故意换式稍迟,任由他缠上之后,冷哼声道:“哼,只怕未必吧!”
这话说来太迟。
但听,绷的一声,银藤吊索固然是缠在辟毒追魂宝旗之上,但辟毒追魂宝旗的旗面,却把那根姆指粗细的雪白吊索,裹得紧紧的,想要抽出万万不易。
这样一来,银藤吊索的一端握在摸天神煞的手里,另一端也就仿佛握在欧阳昭的手里。
他二人各不相让,欲罢不能,一根吊索,经过双方用力,绷得笔直,如同弓弦似的,力道贯满了,丝毫不懈。
摸天神煞乍觉一股力道由索身上直袭自己握索的右手,不由大吃一惊,赶忙施功运气,力贯右臂,口中闷哼道:“斗内力?那是你找死。”
欧阳昭是存心逗这老怪的乐子,盈盈一笑道:“老怪物,你失策了。”说着,力贯旗身,微微内带。
摸天神煞尚永明执索的手,忽觉力道吸引,心中大骇,暗忖:这娃儿的力量还没用完?好生怪异,吊索若是出手,这就不能在江湖上混了。想着,不自觉地催功着力,猛向后扯。
欧阳昭也觉着对方的力道陡增,猛力拖扯,暗骂一声:老怪物,你自己要出洋相,我就成全了你吧。心中想着,手中的宝旗忽然一晃,旗面散开,随手又是一送。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登!登!
嘭通!
摸天神煞尚永明自己原已后扯,更加欧阳昭一松一送,两股力道催着,如同狂风卷扫落叶,连连退后十步有余,一屁股跌坐在平阳地上。
人影一掠,金光暴长。
欧阳昭心知道这老怪不比寻常,随着摸天神煞尚永明后退跌坐之势,一扑而前,手臂一长,宝旗的旗尖,已顶在尚老煞星的中庭大穴,厉声道:“尚老怪,你还有何话说,要死要活?”
这变化也太突然,等到众人看清之后,还不知这世外五煞之一的尚永明,究竟是如何跌倒的。
功力较高的,也不过觉得他是为欧阳昭的内功震退。
功力低的,目光不灵的,连欧阳昭如何进步,旗招如何施展也看不清楚,更遑论其他了。
摸天神煞尚永明数十年不履江湖,如今初次露脸,就遇上这等惨败,可以说连做梦也没曾想到过。
武林中输命不输气,输招不输脸。他的自视特高,怎肯在这些人的面前塌下这份老脸承认失败。因此,怒恼气极地吼道:“小娃儿,这算是真才实学吗?”
欧阳昭是存心呕他个半死,手中辟毒追魂宝旗不停地抖动,似刺不刺,似扎不扎,道:“你还不服?小爷我立刻要你血染巢湖,横尸当场!”
这种玩弄的手法,逼人的语调,可真比死还难受,尤其是对于尚永明这一种成名甚早韵人物,算是挖苦到极点。
摸天神煞尚永明此时是如同老牛跌进深井里——有力使不出,羞愤交加地道:“是好汉你就要了我姓尚的这条命!”
欧阳昭越发扬声道:“除非你向武林三绝低头服输,发誓从今以后不再信口开河!”
“小娃儿,姓尚的至死不忘武林三绝的卑鄙。”
“你住口!”
“啊——”摸天神煞尚永明身子一震,发出一声刺耳的狂叫。
原来欧阳昭手臂略长,那宝旗的尖端已抵紧在尚永明的心口,刺入寸余,又厉声喝道:“尚老怪,再不立誓,我可就要”
“来,我这条老命交给了你!”
摸天神煞尚永明也算是条硬汉,不但不软口讨饶,反而把胸膛一挺,硬生生迎了上去,先前刺入胸口的宝旗尖端,不由又推进寸余。
欧阳昭面上煞气陡现,剑眉一掀道:“你可不要怪我。”
“小娃儿,姓尚的算记住了你。”
“那敢情好,成全了你吧!”音落,欧阳昭右腕略抬。
“嘶”宝旗尖微一上撩,竟把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几层衣衫挑破开来,他心口已多了一个血孔,血洞里鲜血涔涔,不断的外流。
再看摸天神煞尚永明的人,双眼不知何时,已突出眼眶之外,眼角、鼻孔、耳根、嘴唇,全都在渗着一道血痕,隐隐外流,其状之惨,令人鼻酸。
欧阳昭在旋风八式尚未使完,竟使世外五煞之一的摸天神煞尚永明横尸就地,使一统教的教众全都瞠目结舌,不禁呆在那里。
但是,也更显得一统教主站立不安。
此时,老煞星已死,铁笔穷儒桑子修大声道:“得住手时且住手,贤侄,算了吧!”
他说着,飘身到了欧阳昭的身侧,低头省视已断气的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尸体,口里却低声对欧阳昭道:“昭儿,这残局如何收拾?”
“同他们揭开来谈。”
欧阳昭的话音甫落,那厢的一统教主与千手嫦娥宋骊珠双双腾身来到。
一统教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欧阳昭一颔首,低头省视着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尸首,半晌默默无言。
千手嫦娥宋骊珠却粉面生霞,也羞答答地道:“区家扬,你这枝辟毒追魂宝旗,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欧阳昭盈盈一笑道:“乃是恩师手传,放心,决不是偷来的。”
一统教主这才搭讪着道:“如此说来,你是欧阳昭师老弟了?”
“不错,在下正是欧阳昭。”
“那么,碧玉笛现在你身畔?”
“瞧!”
欧阳昭探手取出碧玉笛来,迎风一划,呜呜作响,清幽高昂,摄人心神。
一统教主凝神而视,瞧了瞧欧阳昭右手的辟毒追魂宝旗,又看看他左手的碧玉笛,眼神忽然一敛,有些湿润,对着欧阳昭一拱手道:“师贤弟,你易容深入巢湖,必对本教有了芥蒂,我今晚这跟头栽得算到了家,从此一统教算是你的了。这教主一席,非你莫属。”
欧阳昭一听,不由大惊,退后一步道:“这这决使不得,至于我易容改装前来巢湖,却另有要事,此时正好向你说明,此间事了,立即他去,休要多疑。”
一旁的一统教众,耳闻教主让贤,不由全是一愣,其中与欧阳昭无恩无怨的,自然无可无不可,而素与他有些梁子的,如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当然心存恐惧,因此,一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一统教主正要出言相劝,另一厢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却在他耳畔低语了一阵。
欧阳昭以为她是奉劝哥哥,不能退出一统教,因此笑着道:“宋姑娘,副教主,你放心!”
谁知千手嫦娥宋骊珠粉面陡然红起耳根,螓首一垂,猛地一抖双袖,人就穿身而起,如同离弦之箭,疾射而去,转往庄内去了。
欧阳昭不觉茫然不解,心想:这句话也没有得罪你呀。
此时,五爪金龙岳麟拱手道:“上禀教主,此地非讲话之所,进庄之后,再行定夺。”
这位老江湖乃是因为眼看教主与欧阳昭推辞不下,借此收舵转变,缓和这僵持之局,才有这一主意。
一统教主略一沉吟,又喟叹了一声,缓缓地,语带伤感地道:“老堂主转谕,本教弟兄各归原地。”说完,又拉了欧阳昭的手,十分亲切地道:“老弟,我们该多多亲近,唉!”
欧阳昭见他一再唉声叹气,不知究竟为何,乃说道:“教主不必长嘘短叹,适才你与摸天神煞交手,不过是吃了那柄假旗的亏,不然,是必胜无疑。”
一统教主且不答言,目前一统教中执事各自散去,只剩下五爪金龙岳麟、铁笔穷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以及欧阳昭,连教主自己剩下五个人,他挥手道:“我们在东厢房细谈吧。”说完,也不虚让,无精打彩地向东厢房而去。
五人进了东厢,坐下之后,一统教主忽然伸手扯下自己的面纱,霍地站起,对着欧阳昭道:“贤弟,你认识我吗?”
欧阳昭不由一愣,愕然地仔细端详着他。
但见他剑眉虎目,白净面皮,五官端正,神采飞扬,加上他本来魁梧的身材,越觉着洒脱不俗,英俊昂扬,可算得堂堂男儿。他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道:“素未谋面,不过在黄山与规元寺都见到过,但是,我不认识你,因为你终年蒙着面纱。”
一统教主似安定了不少,缓缓地坐了下来,幽幽地道:“既然不认识我,我总会向你说明白的。”
欧阳昭听他仿佛还不愿露出口风,又恐怕他二次提出教主之事,因此,抢先向他问道:“外间传说,以及教主屡次嘱人告知在下,说与在下渊源极深,不知究竟是为何,今天请详细告知,以释在下心中疑云,而开茅塞。”
一统教主淡淡一笑,不答欧阳昭的话,反而向铁笔穷儒桑子修道:“桑前辈,与前辈同时行道江湖中人,有一位人称秃尾苍龙的,不知前辈还记得此人否?”
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象是霍然大悟,眼神一愣道:“哦,是了,教主莫非是当年威摄三湘,名扬八桂的秃尾苍龙宋剑豪宋大哥的子侄?”
一统教主面有戚容,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他正是家父。”
“如此说来不是外人了。”
“桑前辈算是我的父执辈,请今后不要以教主呼之。”
“私交公谊,另当别论。”
“前辈见外了。”
欧阳昭见他俩自顾客套,心中自然焦急,忙插嘴道:“那么教主的大名可否见告?与在下又有何渊源?”
一统教主苦笑一声道:“渊源极深,亡父与令尊神剑震八荒可算得生死之交,这一点有桑前辈在此足堪作证。”
铁笔穷儒桑子修连连点头道:“不错,他两位老弟兄性情相同,每年一聚,必定畅饮终夕。”
一统教主早又接着道:“记得先父去世的当年,上元佳节,欧阳叔父曾来湘南我家盘桓数日,临行之际,提起令堂身怀六甲。”
欧阳昭道:“在下弟兄姐妹俱无,必是家母怀了在下。”
一统教主点头,微笑一笑又道:“适当家母也已有孕,他们老弟兄酒兴浓时,有指腹为婚之议,不论双方那家是男,那家是女,就结为秦晋之好,同是男结为异姓兄弟,同是女拜为姐妹。”
欧阳昭也觉有趣,接口道:“伯母那时想是怀着教主?”
谁知一统教主连连摇头,笑孜孜地道:“不是。”
欧阳昭不禁奇怪的道:“那是谁呢?”
“乃是怀着舍妹。”
此言一出,厢房内的人不由全是一愕,就中欧阳昭更加呆住,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