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吴娟娟也随之而起,叫道:“三弟。我陪你去!”
欧阳昭凌空式子一收,半路折回,一拦吴娟娟已起之势道:“二姐,千万留在这里,请你师父把凌姑娘的伤治好。我一个人见机行事就是。”
说完,又对雷音神尼深深一礼,朗声道:“晚辈适才多有冒犯,前辈宽恕,凌姑娘的事,谨拜托了。”
他也不等雷音神尼答话,叠蜂腰,抖猿臂,人像一只庞大的苍鹰,劲声破风,衣袂微震已在乱石荆棘之间,一连几个跃纵已自鸿飞渺渺,看不见他的踪影。
吴娟娟不肯留下来,尾追着射起道:“不行!我得随你一起去呀!”
但是,欧阳昭那么快的身法,岂是她跟得上的。
吴娟娟眼看欧阳昭掉头不顾疾射如箭,不由焦急起来,对着雷音神尼撒起娇来,扭得像股儿糖似地道:“师父,快吗,快叫他回来。我有重要的话讲!”
雷音神尼一向溺爱这唯一的女弟子,闻言笑道:“傻孩子!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叫我怎生叫法?”
“快,你快叫神州三杰的老三!”
雷音神尼扭他不过,只好凝神聚气,嘴唇连动。
片刻,欧阳昭的人应声而回,一式乳燕归梁,纹风不动地落在地面,对着吴娟娟道:“二姐,是谁唤我?”
吴娟娟对着师父一笑,然后道:“我办得到吗?这千里传音的禅门正宗。”
欧阳昭急急地道:“唤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吴娟娟眉头一扬道:“此去若追他们不上,可以直接到洛阳去。”
“到洛阳去?”
“对。因为他们一行之中,有个人我认得清楚?”
“哦,是谁?”
“铁掌金成。”
“铁掌金成?”欧阳昭不由一阵疑惑,再也想不起铁掌金成是什么样的人,因此道:“金成,是哪一路的人?”
吴娟娟盈盈一笑道:“贵人多忘事,你记得在洛阳酒楼的金四爷吗?”
欧阳昭恍然大悟,顿时想起洛阳城酒楼上那个东主,穿着灰袍的老者,不由一阵犹疑地道:“凭金四他那下三滥的玩艺能劫得了江敏?”
“好汉也怕人多,何况除了金成以外,其余的人全都不是等闲之辈。”
欧阳昭闻言,心中更急,道:“我知道了,这就去。”
吴娟娟望着雷音神尼,装着哭丧脸道:“师父,我也要去救江姐姐!”
雷音神尼微笑道:“救人虽是好事,可是我在这里施用罗汉震穴功,可也要一人护法,却找谁来?”
欧阳昭闻言,忙道:“二姐,听师父的话,留在迷仙谷,我找到江敏,也必送她前来,到时岂不又在一起?”
说完,对着雷音神尼一躬到地,朗声道:“前辈。晚下告辞,就此去了。”
桃花江的碧水,鸣咽东流。
茅店竹篱,夏木荫浓,乡居的情景十分怡人。
有一个青衫粉面的少年,在桃花渡周近徘徊,到处打探一帮赶着车行人的下落。
这少年正是名震武林的欧阳昭。
他自从在迷仙谷,从吴娟娟的口中得知江敏的下落,便星夜赶到桃花渡来,查询了两天,哪里有半点影子。
这一天,日正当午,他打算渡过江去,沿着官塘大道直追下去。
便雇了只民船渡岸,那船夫乃是夫妇二人,都是五十以上的年纪。
老船夫把欧阳昭由头打量到脚,才慢吞吞地道:“客官。
是雇船渡江,还是走远程水路?”
欧阳昭道:“渡过江去就是了。”
老船夫像是放心地道:“那还不要紧。”
说着推下跳板,点稳了长篙,要欧阳昭上船。
欧阳昭不过是雇船渡江,对老船夫的话,并未留意。
老船夫竹篙轻点,船已离岸,他似乎十分喜欢聊天,一面分水撑船,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客官,不要见怪,真是年头变了。”
欧阳昭对着江水正自出神,闻言有意无意地道:“怎么呢?”
老船夫叹了口气道:“前五天,我接了笔生意,两只船送到洞庭湖,往来算是白跑一趟,还贴了水程伙食,送到了一分半厘钱也拿不到。”
欧阳昭暗忖,必是遇上了江湖黑道的毛贼,青皮地痞一类的败类,笑了笑道:“是什么人这等不讲理?”
谁知在后舱烧茶的老船婆早咕噜道:“我早说不去,看那些人蒙头盖脸的,就知道不是好来路,都是你这老不死的”
“蒙头盖脸,”这句话打动了欧阳昭的心,吴娟娟不正是说劫持江敏的一帮人,全是蒙头盖脸吗?
因此赶忙问道:“是吗?有多少人?”
老船夫竹篙一横,让江水送着轻舟道:“三十多个汉子,还有一乘骡车。”
这越发对了欧阳昭的胃口,他岂肯不追问到底,心中焦急,嘴里却镇静地道:“还有一乘骡车?坐的是家眷?”
“哪里是家眷。”
老船婆故意表现的扬扬得意道:“我送饭的时候见过几回,乃是个花朵似的姑娘。”
欧阳昭血脉愤张,但仍摄定心神,装着奇怪地道:“怎会是个女的呢?”
“八成是抢来的。”
老船婆说起味道来了,接着道:“光看那一般杀千刀的凶劲,那会有那么美的亲眷。”
老船夫也不甘寂寞地道:“不会是抢的。”
欧阳昭追根究底地道:“老人家,你怎知不是抢的呢?”
老船夫点了两篙,把船头拨出江心的急流道:“那姑娘木呐呐的,像是失魂落魄,船走了两天,她都没说半句话,像个白痴。强盗抢人,怎会抢个白痴呢?”
欧阳昭不由想起了吹箫引风凌瑶姬的疯颠情形来,心中越加难过至极。
他强自按捺下怒火,问道:“那姑娘的一身打扮,可以看出些毛病吗?”
老船婆看着老船夫,似乎夸耀自己的眼福,指手划脚地道:“他没见到,我可见到几次,一身赛银的宫装,晶光亮霞的,高贵极了!”
欧阳昭再也不用游疑,朗声挥手道:“老人家,把船开向洞庭湖,我要走水路!”
老船家夫妇闻言,不由全是一愣,面露惊疑之色,不愿意地道:“客官”
“开向洞庭湖!”
“我们从昨天起,不载长程的客人了。”
“喏,拿去,载不载?”
通的一声,欧阳昭从怀内取出个银锭子,约莫有十两左右,顺手丢在船板之上。白花花的银锭子,进了黑眼珠,还有不动人的吗?
船家夫妇互相望了一眼,又盯在银子之上,如同做梦一般道:“客官。真的?”
欧阳昭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一点是假的。”
老船婆不由大喜,抢着去拾银子,老船夫精神一振,竹篙轻点,顺过船头,直向江心拨去。一面嘴里还不停地道:“老婆子,走长途就该煮饭了,把咸肉煮一块,好给这位客官用。”
“我知道,这还用你管吗?”
老船婆说着,一对小脚一颠一颠地到后船梢生火煮起饭来。
轻舟顺水,第二天中午,远远已望见青葱葱的君山影子。
老船夫遥指着君山前面说道:“客官,日前老汉送的那班人,就是在那儿登岸的。”
欧阳昭道:“我也在那儿登岸。”
一言未了,芦苇深处,呜的一缕角声突然而起,接着飞快地钻出两只分水快艇,快艇上各有一个使桨的壮汉,每只船的船头,站着两个黑衣汉子,都是蒙着黑纱面罩,仅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
两只快艇运桨如飞,箭似地射来,转眼之间已到了客船的前面。
欧阳昭先还以为是水上的歹徒,并不为意。
谁知快艇到了客船之前,四个蒙面汉子一齐恭身雷吼道:“奉教主之命,迎接堂主。”
这事来得奇怪,欧阳昭不由一愣,起身上了船头,问道:“四位弄错了吗?在下欧阳昭”
不等他的话说完,快艇上四人早又答道:“教下等正是在此伺候。”
那四人神色端肃,态度镇静,显见是绝未弄错,并且高声喝道:“船伙计。把船定住,等着堂主座船迎迓。”
其中之一说完,由怀内取出个牛角口哨,呜——呜——吹了两声。
哨音甫落,港汊锣鼓喧天,哨呐齐奏,驶出一只三帆大船,朱红帆橹,雕花舱栏,装饰得富丽堂皇,极尽雍华。
船头上并排站着八个娈童,俱是锦衣花帽,俊秀佼美,每个人的身材高矮相等,整齐美观。
欧阳昭不觉看得呆了,扬声道:“四位是哪一教的兄弟?”
那四人之一的恭身答道:“请堂主换船,打发了船家,自然明白。”
欧阳昭是艺高人胆大,又存了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意思,闻言也不再深问,由客船之上,一式鱼跃龙门,口中应了声:“如此,我也不谦了。”
语音未落,人已射离客船,轻如落叶,形同飞絮地落于三帆大船之首。
八个娈童霍地伏在船首,低声道:“恭迎堂主。”
欧阳昭.眉头一皱道:“免。”
又对快艇上的四个汉子道:“四位也过来吧。”
四个汉子齐声道:“属下等不敢,谨替堂主引道。”
说完,快艇的船头一调,直向芦苇深处驶去。船身摆动,三帆大船咿呀声里,也向原路水道随之而进,遥遥相随。
欧阳昭站在船首,打量那君山的形势,三只船在左弯右拐的乱港汊中分浪而进。
约莫盏茶工夫,船已抵岸。两只快艇上的汉子,早已弃舟跃身岸上,排班恭迎,高声叫道:“请堂主下船。”
到了这步田地,欧阳昭毫不犹豫,弹身下了大船,放眼望去,心中已自有数。
但见迎面岸上耸立着一座极大的青石碑楼,横着刻上“武林一统”四个龙飞风舞的大字,苍劲有力,似是出自名家手笔。
江敏难道是一统教劫来的?
不会呀!一统教是急欲网罗我,怎会做与我结怨之事呢?
一统教不是在西北吗?
一统教教主,据执法堂的阴判卜通说与我有极深的渊源,究竟是何道理?在黄山相见时他那种令人怀疑的行为,是
欧阳昭的心中一时干头万绪,紊乱如麻,不由转面对着四个汉子道:“原来四位是一统教的弟兄。”
四个汉子闻言,一齐恭身应道:“是。伺候堂主!”
“四位是执法堂的?”
“属下等是功德堂的执事。”
“功德堂?”
“不错,乃是教主以下三大主堂之一。”
“三大主堂?”
“第一是堂主威镇的执法堂,第二是本堂,第三是聚宝堂!”
“哦。教主现在君山?”
“不。君山乃本堂安窑之所。喏,堂主亲自出迎了。”
碑楼之下,已拥出一大群人来。为首的身高八尺,俨然鹤立鸡群,高过众人一头。他身后的人,如同众星拱月似地随在他身后,一个个黑布蒙面,露出两眼,精碌碌的,似乎都有极好的内功修为。
只有为首之人,不蒙头、不盖脸,姜黄面色,海下飘着银丝也似的长髯,精神铄铄,浓眉大眼,胆鼻海口,太阳穴鼓起老高,双目湛湛有神。
他远远地已高声道:“弟兄们。欧阳堂主的大驾迎到了吗?”
四个汉子各趋上几步,恭身道:“上禀堂主,欧阳堂主已驾临君山。”
那银髯老者脚下紧跨几步,抢到欧阳昭的身前,右手一伸,口中朗笑道:“哈哈!久闻教主再三称赞,今日一见,真是英雄出少年,今后我们要多亲多近。”
欧阳昭见他伸出右手,心中顿然警觉。毫不迟疑地功贯全身,力聚右臂,也把手掌伸了出去,与那老者相握。
两人双手握上,各自兀自装着欢愉的笑容。
然而,那功德堂的执事弟子,一个个都是行家,个个凝神注视着他二人。
但见两手相握僵持着久久不放。
银髯老者的脚下,原穿的是一双厚底皂鞋,渐渐地白底下沉,寸许高的白靴底,终于埋于泥中,看不出一线白色。
欧阳昭的脚下,正好踏在块青麻石上,磁磁有声,也深陷下去。
片刻,银髯老者额角发亮,分明已见汗渍。
欧阳昭虽已觉着自己握着的一只手,如同捧着千斤重担一般,但也觉出对方手心发出的力道初时刚猛冲刺,渐渐地只能达到自己手肘之处,已被自己的潜力拒退,再也到不了自己的内腔,无碍自己的内腑。
这种内功的比拼,劲力的来源乃在丹田以上的血气运行。
只要内腑不受袭击,自然运功自由,源源不绝涌涌而出。
欧阳昭虽明知再过片刻,只要自己突然催功加力,对方必然要受到力竭内亏的重伤。
但是,他一则与对方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二则此来的目的,原不是与人找岔挑事。因此,他对着当面神色疑重,汗渍已现的银髯老者扬声一笑道:“哈!在下冒昧造访,老英雄大礼厚待,真是愧不敢当!”
银髯老者额上固已见汗,但脊梁上早已冷汗淋淋向下直流,心中暗自钦佩欧阳昭年纪轻轻的有此绝世内力,同时也为自己即将受到严重的内伤而焦急。
忽然,试到对方力道一卸,立刻压力大减,心知是欧阳昭存心仁厚,有意放手,脸上一红,讪讪地道:“欧阳堂主功盖宇内,名重武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五爪金龙岳麟白白活了八十岁,今天才算开了眼界啦!”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凛,暗想:五爪金龙岳麟,乃是川边五龙会的会首,威震川广云贵,西南半壁的江湖首领,如何竟屈尊降贵地做起一统教的堂主来。这可见一统教却非普通江湖帮会,而必有过人之处了,这教主的神通,忒也广大了。
他心里只顾盘算,面上少不得一阵迟疑。
五爪金龙岳麟一捋银髯,笑道:“欧阳堂主,没听过老朽的贱名吗?”
欧阳昭自感失仪,玉面一红,呐呐地道:“五龙会的威名如日中天,会首的英名如雷贯耳,在下久仰得很!”
“欧阳堂主,你太谦了!”
“事实如此。”
“从今天起,你我可是一教之友,同门弟兄”
“欧阳昭末学后进”
“哪里话来,欧阳堂主蹄声乍入江湖即已创四剑,灭六恶、消七魔,威摄天心庄群雄,神州三杰名震四海,声动八荒,老朽钦佩之至!”
欧阳昭听他对自己的往事如数家珍,心知这必是一统教的关注。
这等关注,到目前为止,他还弄不清是好意或是恶意,心中感到一阵不安。
那五爪金龙岳麟已又朗声道:“日前接得教主令谕,知道欧阳堂主日内必定驾临本堂,真令蓬壁生辉,老朽要好好地讨教一番了。”
欧阳昭心中更加奇怪,心想:到君山来,连自己都是临时一念,怎的一统教会事先知道呢?想着便道:“是教主传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