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车窗“倒退回去一百米。”
凯迪拉克缓缓后退,一百米后,一个油漆剥落的路牌出现在视野里,上面停着一只黑色的鸟儿。路牌是墨绿色的,**部门在路边垂落的枫杨树枝条中,并不显眼,而在刚才如此快的速度里,那个女人居然一眼就准确地抓住了。
那个女人探出头看了看,她虽然初通中文,却不大认得上面用隶书写的字,转头问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国男子“徐,上面写的是什么?”
“惠民路。”那个人探头看了一眼,用英语回答。
“哦果然!”加百利喃喃,拿着手里的资料和路牌的字对比了一下,点了点头。“你们中国人真奇怪,同样一个字还要有各种写法——甘比,拐弯!惠民路12号,翠微小区。”
“真是奇怪,”甘比再次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个渐渐远去的路牌,有些不甘心地喃喃“刚才也开过这里,为什么我就没看到这个路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当车开出去一百米后,树阴下一只黑色的鸟扑簌簌地飞起,跟着车子离开。那个路牌悄然消失,宛如从不存在。
“你太笨了,没办法。”加百利打了一个爆栗子,嘴里吐出一股浓烈的酒气。
“天,老大,你又喝酒了?”甘比吓了一跳。
“哪有!”加百利嘀咕着剥了一颗巧克力,扔到嘴里嚼着“只是酒心巧克力——这次是出任务,我可不想被神父骂。”
说话之间,车子沿着惠民路往前开了一百多米,果然出现了一片住宅,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清水砖、黑色的瓦,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只是年代仿佛有些久了,墙面斑驳,爬满了藤蔓,很多窗户看上去摇摇欲坠。
甘比驾车缓缓靠近,一车人屏息等待着,空气里隐约有紧张的意味。当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岗亭空空如也,门卫不知去了何处。
加百利在副驾驶座上嘀咕着,用牙齿扯下了右手上的手套,她的右手比左手白很多,显然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结果,虎口上有一个朱红色的纹身,仿佛一个抽象画派的飞鸟。她轻轻对着那个纹身吹了一口气,抬起手遥遥一点,小区门口横放的保险杠无声地自动抬起。
“进去吧。青河苑16幢。”加百利看着资料,头也不抬地道“应该是小区最东边的端头那一套——”
“不对头。”忽然间,旁边有人说了一句。那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在暮色渐起的时候也没有摘下眼镜。他在车上一直保持着沉默,此刻忽然开口“停一下!”
凯迪拉克戛然而止,甘比回头看着他。
“怎么了?”加百利也停止了咀嚼巧克力。
“没有一个人,”那个戴着墨镜的男子低声道“这整个小区,都没有一个人。——我已经把‘界’扩展到最大了,还是找不到一个人。”他摘下眼镜,没有瞳仁的眼球惨白一片,周围有淡淡的蓝色血管凸起,蔓延向颅脑,显得非常诡异。
一车的人侧耳聆听,果然,除了风的声音,这个小区寂静异常。没有人声,没有狗吠,甚至连空调外机这种生活的声音都没有,仿佛一个被停止了时间的死域。
“是啊,”甘比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僵硬,下意识地咬着下嘴唇“这一路开进来,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人!连条猫狗都没有,难道这里的人全部都”
然而,仿佛为了反驳他这一句话,寂静的暮色里忽然传出了钢琴声。琴声优美悠扬,从绿荫里飘来,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威尔第的茶花女选段。”另一个成员喃喃。
“是有声音,但奇怪的是这幢房子里还是感觉不到丝毫生气。”墨镜男低声,一字一句“那架钢琴好像是自己在弹奏一样。”
“我们来晚了么?”有个人终于开口“他们比我们更早一步到了这里!”
“但至少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从这里离开,”加百利冷冷接了一句,指了指那一幢暮色里的小楼“神父说过,必须要找到这个叫欧阳芷青的中国女人!”
钢琴声还在继续,她顿了顿,道“据说那个女人是个钢琴教师。”在那样的琴声里,每个人的眼神都亮了,仿佛抽出了鞘的刀。手指无声地转动着,将一枚一枚地戒指转到正面,每一颗宝石都在黯淡的暮色里闪着光,那是力量在急剧聚集、时刻准备战斗的象征。
“我去看看。”加百利说了一句,便拉开车门“你们先探探周围的情况。”
那一辆凯迪拉克没有熄火,保持着引擎启动的状态,除了司机甘比之外,车上所有人训练有素地散开了,各自下来,两人一组分成了三个小队。
“我我还是呆在车上算了。”那个叫做徐磊的中国人看了看寂静如死的周围,喃喃“太吓人了这里怎么变成了鬼村,一个人都不见了?”
“应该是进入了他们的‘界’吧,怪不得我前几遍开的时候从没见过那个路牌。你没有这方面的资历,不边是来当陪的,还是在这里呆着比较安全。”甘比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下抽出了一把雪亮的枪,单手搁在了方向盘上——那居然是一把狙击枪。
“来,我们换一下位置,”他对一边的徐磊道“你来开车,保持引擎不熄就行。”
“你这是干嘛?”对方吃惊。
“你以为我只会开车么?”菲律宾人冷笑起来,将一粒一粒的子弹装入膛里。那些子弹形状怪异,每一颗都是银质的,外壳上绘满了奇特的符咒“我是个猎人,懂么?猎人!”他说着,将眼睛凑近了瞄准镜——镜头里闪现出那幢小楼二层的窗户,翻飞的帘幕后房间黑沉沉的,没有一个人。凄凉美妙的钢琴声还在继续传出。
加百利空着手,独自走进了这一条幽静的不路,走向昔年米迦勒生活过的地方——这是一片老式住宅区,多半是三层的小楼,每一家都是独门独户,用原木的栅栏围着一小块绿地,倒是大城市里少见的奢侈。
她一直走,直到小路的尽头。青河苑16幢。那是一幢外面爬满了藤蔓的小楼,在夏日浓阴掩映下显得分外古老冷清。她停下来,站在围墙外看了看那幢楼,眉头微微蹙起,似乎看到了熟悉景象——陈旧却整洁的房间,落地的白色纱帘,爬满窗户的蔷薇花,窗下有一架钢琴。是十年前,还是十三年前?
那时候米迦勒还活着,那时候她拥有另外一个名字:薇薇安。出身于希腊克里特岛上一个虔诚的牧师家庭,然而天性叛逆的她却在接触死海古卷后开始质疑楚蒂冈的教义,觉得圣经的记载并非真正的真实。
聪慧大胆的她开始了普通人不会去进行的种种探求,直到一步步靠近核心。终于有一天,她在潜入圣殿时被龚格尔神父发现了她的天赋能力,让她加入克兰社团,指派她去跟随大天使长米迦勒大人进行训练。然而她足足学了一年,却连最基本的“天使之翼”都无法完成,导致社团所有人都对神父眼光产生了怀疑。这个少女,真的如神父所说是个天才么?
唯独那个来自东方的黑发男子是如此的温柔耐心,对始终无法完成全部课程的少女从不呵斥,微笑温暖如阳光。这了他,她拼尽了全力去训练,日夜都不休息,甚至开始学习艰深的中文,虽然发音经常令他忍俊不禁。
这样的日子,是她少女时代里最美丽的片段。
直到某一日的午后,她偷地在他的皮夹里看到了一张珍藏的照片,那上面是一幢爬满了青青藤蔓的小楼,白色的窗帘后,一个东方女子倚靠在钢琴旁,黑发如瀑,凝视着窗外一朵绽开的蔷薇,怀里抱着一个初生的女婴,美丽如圣母玛利亚。
“青和微蓝。foreverlove。”她记得米迦勒在照片的背后那么写道。那一刻,她无声地哭泣起来,灼热的泪水大颗的掉落——是的,他一直不知道,如此聪明的她为什么总是通不过测试,一次一次地被打回来重修,甚至连最基本的展开双翼飞翔都做不到——那只是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早在12岁那年,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觉醒的她就在一个雷雨夜完成了“天使”进化的课程,展翼飞向天宇。这也是龚格尔神父一眼看中了她的原因。
在他回来之前,她慌乱地将照片重新塞回了皮夹,原样放好,然而被泪水模糊的字迹却再也无法复原。她惴惴不安,不知道好是否有发现,也从未敢开口问。幸好他似乎也没有发现照片被人动过的事情,还是如同平日一样教导着她,态度越发温和。
然而,在那以后,她却真真正正地再也不能飞翔了。
仿佛有极重的石头压在她心上,十七岁的少女无法集中精神,无法释放自己,试飞的时候一次一次地从高处摔下来,遍体鳞伤,却倔强地忍住不哭。
“好了,不要再试了。”好心疼地抱起她,安慰“跳过飞翔课吧,我们接着学剑术课和灵能课。就算不能飞,你一样会是最优秀的战士!”那一刻,她终于抱着好的脖子,放声痛哭。好以为她疼痛难忍,焦急地抱着她冲向医疗室,一路安慰着。他的关切和温柔反而让她心如刀割——在她眼里,对她的爱是如父如兄的吧?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哭泣,哪怕她把心挖出来双手递给他,他也不会收下吧?
“没有骨折呀!”当他离开后,社团的医疗室里,和她同龄的拉斐尔愕然地问“你一直捂着肋骨做什么?装疼么?现在你的教官走了,不用装了。”
“闭嘴!她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事,恶狠狠地叱骂。
拉斐尔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仿佛忽的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米迦勒的!”少年笑嘻嘻地,然而眼神深处难掩一丝失望“不过,米迦勒她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可要做好准备哦。”
“准备?”她茫然问。
“真正受伤的准备呀!”拉斐尔笑起来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耸了耸肩“到时候来我这儿吧,英俊的我可以为你包扎伤口哦”
“滚!”她愤愤地道,面红耳赤。
但这一段忐忑不安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很快,在随之而来的那一场大战里,身为大天使的米迦勒带领社团的精英远赴洪都拉斯,穿越蓝洞去往异世界的神庙——那是一场社团成立以来前所未有的战争,危险无比。
在离开之前,他拥抱了这个一直不能出师的笨拙少女,像父兄一样亲吻她的额头,低声祝福:“薇薇安,相信我,也相信自己——你终究展翅飞向天空,成为最强的战士。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十七岁的她在这个东方男子的怀里微微颤抖,咬着牙,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为什么要飞向天空呢?即便那里有上帝,即使那里是永生的乐园可她只想现在这一刻永远停顿,永远停留在他的怀抱里,哪怕再也无法获得天使的力量,哪怕永远做一个平庸的凡人!
然而,这是一个再也无法实现的奢望。二十多天后,他消失在了蓝洞的尽头,和其他所有精英战士一样再也不曾回来。失魂落魄的拉斐尔从洪都拉斯带回了一枚断裂的指环给她,作为永恒的纪念。而那一枚指环内圈也刻着同样的字样:青和微蓝。foreverlove。
那些字,如烙印一样,时时刻刻灼烧她的灵魂。
那之后,她再也无法飞翔,但是其他的各项技能却突飞猛进,令整个社团刮目相看。很快,能力卓越、进步迅速的她在二十二岁那年晋升为四大天使长,获得了“加百利”的称号,从此那个叫做薇薇安的青涩少女渐渐无人知晓。然而十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思念到每一夜不醉不眠。
加百利茫茫然地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社区,仿佛走在自己的回忆里,每一步都触发她对昔年的种种回忆,锥心刺骨。钢琴声近在耳畔了。
“每一幢房子都是空的,没有一个人,无论活人还是死人。”耳麦里传来墨镜男的声音,把她惊醒“这个地方很古怪,为了安全起见,我请求暂时撤退。”
“为什么?”她已经推开了小花园的门,走到了门廊下——花园不大,但种满了各色花木,错落有致,显示出主人的细致和耐心。
“天快黑了,这对我们不利。”墨镜男的声音有些沉重“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别太紧张,我们这次带来了‘bluehope’,世界十大名钻之一,有足够的能量来源。”她已经走到了门廊下,眼神渐渐坚硬“而且,如果这个地方是死域,我们既然已经进来了,怎能轻易退出去?——少不得要硬碰硬来一场”说到这里,她抬起右手,敲响了门。
“我进去了,你们在周围布置好结界,然后秋和我会合。”她最后对着耳麦那一这的同伴道,伸手——门应声而开,虚掩着,而楼上的琴声依旧行云流水般传来,不曾有片刻的停歇。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走了进去,用生涩的中文开口:“欧阳芷青女士在家么?”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一份报纸放在桌上,是8月7日当天的,翻到了一半,报纸上压着一部手机。一杯喝了大半的咖啡放在一边,银勺斜斜地搁在上面。她摸了摸,咖啡杯居然还是温热的——一切都正常,就像是主人刚出去了片刻而已。
她小心地将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原地,转头四顾。
天色已经暗淡了,灯却没有开。餐厅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照片。她小心地走过去,仔细地一张一张看过来——里面最多的是一个长发的东方女子,美丽素雅,穿着长及脚踝的白色棉布裙,以各种姿态出现在镜头里:开始是十几岁的模样,斜着梳松松的麻花辫子,骑着单车;然后是大学时的校园,抱着一叠书在林荫道上回头笑,洁净而美好。
那些都是他帮她拍的么?最后,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画面——开着蔷薇花的窗口,一个女子抱着初生的婴儿微笑。那个笑容居然依旧是纯真洁净的,如少女一般。
这张照片,就是她昔年看到过的那张!她用颤抖的手翻过了相片,然而背后那一行字并不是“青和微蓝。foreverlove”而是一个女子娟秀的字迹:“微蓝满月”在更角落的地方,有一行小不的字:“无论如何,我都感谢神赐予我这个孩子,并将用一生来珍爱她。”
那是欧阳芷青的字迹吧?看来米迦勒将这照片洗了两张,一张留在了这里给她,另一张则被他贴身存放,跟随他走遍天涯。那一刻,加百利忽然愣了一下,她注意到照片上女子抱着女婴,手指上却没有婚戒的踪影。而且,当时窗台上盛开着蔷薇花,那说明她脑海里迅速地掠过不久前看过的资料,一页一页翻过。
楼上的钢琴声还在不停的传来,优美流畅,如泣如诉。
加百利抬头看向楼上,那一刻,她修长的腿高高踢起,一把银色的软剑从她的长裙底下刷地飞出,弹开绷直,落到了带着手套的左手里。剑一入手,那个常年总是带着三分醉意、风情万种的夜店女郎忽然变了一个人,气势逼人,眼神凛冽。
她用剑尖挑开了垂落的珠帘,小心翼翼地进入,然而二楼的起居室里没有一个人。暮色里,晚风吹动窗户上纱帘,让整个室内凉爽通透。钢琴声还在不停传来,凄凉而深情,带着灼热而无望的倾诉——那个叫做玛格丽特的女人在临死前一边咳血一边等待着她的情人,然而直到死亡之翼降临,她的阿尔芒却再也没能到来。
加百利盯着那一台钢琴,不出声地吸了一口气——琴凳上没有一个人,然而,那一排黑白相间的琴键却在轻巧地跳动着,自动地弹奏出美妙的音符!那一刻,她忽然间合身前扑,一剑斩向了那一排跳动的琴键!
钢琴的琴盖啪的一声自动合上了,几乎夹住了她的剑。与此同时,她听到了空气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她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箭一样射了出去,剑光追逐着那个笑声,连续地斩落——剑划过的弧度里,空气被齐刷刷地劈开,露出了淡淡的蓝色光芒。那是梦之刃,独属于大天使加百利的技能,可以在一瞬间穿透两个平行的空间。剑风过后,那个笑声停止了,有簌簌的声音,地毯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行黑色的血迹,一路前行,终止于窗边。
“呀!”此刻,楼下车里的甘比低低惊呼了一声——从他特制的瞄准镜里,可以看到空荡荡的二楼窗户边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很模糊,仿佛是雾气凝结而成,毫无声音地轻飘飘掠到了窗口。
“鬼鬼啊!”在徐磊的失声惊呼中,甘比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银色的子弹射出枪管,在暮色里割出一道雪亮的光——扑的一声,无比准确地射入窗口那个白色影子的头部,然后裂成十二块碎片,四射而出。
“bingo!”菲律宾人发出了一声欢呼。“好厉害”徐磊顺着奉承了一句,忽然间失声惊呼起来“天!”
“又怎么了?”聚精会神瞄准窗口的甘比对这个总是大惊小怪的菜鸟同伴有些不耐烦,然而徐磊却结结巴巴地指着周围,半天才喃喃:“那些房子那些房子里,都有女鬼!”
甘比骤然一惊,他才发现周围的房子里也是一片漆黑,显然没有一户有活人的气息,暮色里隐约看到无数白色的影子在里面飘舞,影影绰绰。
“墨镜?卡拉?安东尼?”甘比呼叫着同伴的名字——然而回路里一片寂静,只有咝咝的电子干扰声,居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那些分头进入房子里搜索的同伴,忽然间在同一时刻全部失去了联系!
当徐磊再次抬头看去的时候,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仿佛浓雾吹来,将整个车子淹没。那些楼房、窗户、隐约的白影,全部都不见了。
“暗界张开了。”甘比脱口低呼,握着枪的手一瞬间居然有些颤抖“这里忽然间被黑暗的力量控制了!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不同的‘界’里,相互无法联系。”
“那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现在也在一个‘界’里,只有孤军奋斗了。”上膛的声音短促而清脆,划破这令人窒息的黑暗“突破这一重‘界’,杀出去,才能和其他人汇合!”
枪声响起的时候,二楼的起居室内,一蓬黑色的血凭空爆裂,洒了一地。
加百利在半空中折身落下,敏捷地避开了那一堆血,落地,握剑警惕地看着周围——甘比那一枪很准,一击便将黑暗的中心击溃。房间一瞬间安静提出奇,连四周的纱帘都不再舞动,定定地垂落,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刹那被抽空。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楼下的花园和车子已经不见了,只有浓重的黑暗弥漫。
那是‘界’的张开,将每一个人都围困在孤岛里。
“安东尼?甘比?”她低声呼叫着,然而回路里只有咝咝的电子干扰音。加百利小心翼翼地靠近钢琴,一眼看到上面坚着一个烫着银边的精致小相框——里面是泛黄的照片,心里又是一动,不不对!这次行动之前,她曾经将夏微蓝以及欧阳芷青的母女的资料都翻看了好几遍,清楚地记得这个少女的生日是1994年2月23日——可是,蔷薇花开的时候应该是五月这中间,竟然缺了三个月!
她拿起了相框,拆下了相框的后盖,将那张照片拿了出来。“啪”轻轻一声响,有一张极薄的纸从里面掉落了出来。
上面的字迹极其熟悉,纸张上用克兰社团内部才能看懂的密码文字写着什么,只是开头一句就令她心神大乱——“亲爱的克兰社团的同伴们,当你来到这里,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多半已经消失在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有一个秘密,在末日钟声敲响之前,你们一定需要知晓——”米迦勒!那是米迦勒的字迹!
琴声忽然重新响起了,近在咫尺,还有人轻声冷笑的声音。加百利不由得瞬间倒退了一步,奇特的压力从四面逼来,令她无法呼吸。咔嚓一声,手里的剑仿佛接触到了无形的墙体,剑尖居然微微弯了一下!
黑暗压顶而来,转瞬间房内什么都看不见了。加百利第一个反应是将那张照片和纸张收在怀里,放进安全的密袋。然后持剑警惕地观察四周。手里的软剑一分一分地弯曲,仿佛有看不见的压力一步步推来,向她靠近。
暗影里只听到轻微的悉悉索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潜行过来。邪气越来越重。
“梦鸢!”加百利抬起了右手,忽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只听扑簌簌一声响,她手背上那个纹身忽然动了!伴随着一道光亮,一只朱红色的鸟从她身体里幻化而出,冲破了皮肤,从掌上飞起——那只鸟张开翅膀,火焰在翅尖熊熊燃烧,眼眸是金色的,亮如明珠。
当它出现在空气里的时候,房间重新被照亮。
“出来!”她低声厉喝,一剑劈了下去。剑刃在触及琴盖的时候停了下来,仿佛被什么挡住。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微的笑,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了空荡荡的琴凳上——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垂着头,修长美丽的手指放在琴盖上,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颊。
那一刻,加百利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欧阳欧阳芷青?”——然而,当她抬起头的那一瞬,加百利就明白这个人不是欧阳芷青,甚至不再是人类!
女子没有丝毫的表情,眼睛是空洞的纯黑,甚至折射不出一丝光亮——她的身体和心,都已经被恶灵控制了!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找她只可惜,来得比我们晚了一步。”那个白衣女子咧开了嘴,微笑着“如果把四大天使长之一的加百利一起俘获,祭司大人会更开心吧?那时候,我就能成为人世里最高阶的使徒了”
话音方落,她忽然从琴凳上消失了。
“来吧!”加百利在黑暗中握紧剑柄,剑尖下垂指地,默默地念动祷词。一道光华从她的手背上的纹身之处亮起,渐渐蔓延了一整把剑——她厉声大喝,满头的金发无风自动,猎猎飞舞。那一瞬,她的瞳仁也变成了白色!
“所有人立刻向二楼集合,全力进攻!”她对着耳麦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剑如闪电地割破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