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蓝从k155路公车上下来的时候,手机还是一声都没有响。
从昨天留言到现在,宝宝没有上过线,也没有给过她任何回音——今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复自己的留言?
她闷闷不乐地想着,差点坐过了站。
已经是九点半了。外面的天气很炎热,地上所有的积水地雷都被晒干了,她顾不得撑伞,在38度的烈日下一路狂奔。胸口挂着的坠子太重,摇摇晃晃,每跑一步简直就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她一边擦汗一边将那个圆环提起,塞入了领口里。
穿过嘉达世贸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跑到了背街的一条小巷。那里是酒吧云集的地方,入夜后会非常喧嚣,生意兴隆,而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
金图门烧烤,嘉达世贸广场背街小巷147号。
她按地址一路找过去,在满街装修豪华时尚的酒吧里找到了那家风格粗犷,宛如美国西部片里牛仔落脚点的烧烤店。她背起背包,满头大汗地推开玻璃门,大声问:“有人在么?”
“有什么事?”一个胖子从柜台后转出来,身形方正,犹如一座肉山。他在围裙上擦着手,皱眉看着这个莽撞闯入的扎着马尾的丫头:“现在还没开业呢!”
“我我是来应聘的!”她气喘吁吁。
“哦招聘九点就开始了,现在几点了?”胖子指了指时钟,把手里的菜单扔在台子上“人已经招满了,你回去吧。”
“啊?”夏微蓝一下子怔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住得很远,所以赶过来晚了。”她不甘心自己白白来一趟,还浪费了4块钱的公交费,死皮赖脸地跟在那个胖子后面转进转出“大叔,给我一份活儿吧!马上就要开学了,我的房租还没着落呢!”
“没了没了,”胖子不耐烦地道“厨房要的人已经满了,洗碗都站不下!”
“我也可以做别的啊!”夏微蓝不死心“我iq有150,被皇家艾柯学院录取,什么都能干,而且一定做的比别人好!”“嘁,别吹牛了!皇家艾柯学院的人个个非富即贵,还会出来打工?”胖子嗤笑,不以为然“iq高有什么用?我们老板才小学毕业呀!”
说到这里,里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有啤酒瓶砸碎的声音。
“你们这群人是猪么?!干了三个月,连香菇串和肉串的价格都能搞混!”一个高高瘦瘦的疤面男人在里面咆哮,暴跳如雷,指着那一群在他面前屏声静气的服务生“昨晚的a09号桌的单是谁结算的?”
“是我。”一个女服务生垂着头,低声道。
“一脸蠢相!”那个男人继续咆哮,把单子扔到了她脸上“少算了69块!已经是这个星期第3次算错账了!三胖子,立刻让她滚蛋!少了的钱从工资里扣!”
“是,是!”胖子连忙进去,对着那个女服务生厉叱“还不快出来!”
那个女服务生忽然“哇”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老板不耐烦,一拍桌子,大叫“这一整天都被你哭晦气了!”
胖子翻了翻账本,低下头道:“老大,她这个月里前后算错了三百多块钱的账,昨天还预支了一次工资,剩下的只怕都不够扣的。”
“我的店里怎么会有笨成这样的人,猪啊?”老板万般无奈,看着放声大哭的女服务生,挫败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直接给我滚!”他转头瞪着那排吓得花容失色的服务生“立刻给我回去背菜单!下次再算错账,一个个扒光衣服送去夜店当鸡!你们以为我乌老大是好惹的么?”
看到胖子领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女服务生出去了,夏微蓝立刻冲到了那个老板面前:“现在是不是有一个空缺了?我是来应聘的!”
老板连眼角都没有扫她一下,哼了一声:“滚!一脸蠢相!”
“什么?”夏微蓝自尊心受损,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我的iq是150!这店里比我聪明的人绝对不多!”
老板反而怔了下,看着这个扎马尾的女孩:“iq是什么东西?qq?”
这才是一脸蠢相吧?夏微蓝差点扶墙,忍了又忍,只道:“呃至少我知道香菇串是5块一串,羊肉串是,小串8块钱,大串10块钱,绝不会记错!”
老板眼神一亮:“你怎么知道我们店里的价格?来吃过?”
“我刚翻看过一遍菜单。”夏微蓝将厚厚一本菜单推过去“你可以考考我,我全记住了,绝对比方才那个服务生强!”
老板狐疑地看看这个女孩:“藕片多少钱?”
“5块。”夏微蓝迅速地报出答案,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卖那么贵!”
“这地段就这价,在世贸顶楼旋转餐厅喝一杯咖啡还要200块呢!”老板不以为然,又翻了一下菜单“鸡胗?”
“小串8块,大串12块。”
“鱿鱼?”
“小串的10块,大串的20块。”
“凉茶?”
“30块一杯,120一扎——你们这里的东西可真贵啊!”她对答如流,口齿清晰,反而让翻着菜单的老板怔住了:“丫头,你是来之前就背好的吧?笨鸟先飞,还真是用了点心思啊!”夏微蓝自豪地挺起了胸膛:“没,我才不笨!我的阅读速度是1分钟2000字,而且看过一遍基本都能背下来!这菜单从头到尾不过652个字,简直是小菜一碟!不信的话,你另外再随便挑一本书来给我试试?”
“”老板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问“你,哪个学校的?”
“皇家艾柯学院!”
老板的嘴巴张成了o型,嗤笑道:“开什么玩笑?艾柯学院里可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我们老大的公子就在那里读书——那里的学生哪还会出来打工啊?”
夏微蓝苦笑着,也懒得分辩,只道:“反正,我是出来打工的。”
“好吧!”老板看了看表,也没心思多问,等胖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便把菜单往胖子怀里一扔,指了指夏微蓝“这个丫头可以用,晚上安排她去c区做服务生。”
“啊?”三胖子不知道她是怎样搞定了脾气暴躁的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耶!”夏微蓝竖起手指,对着他比了一个v。
“三儿,今晚你就多照看着点店里。”老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的西装,在身上比了比,露出满脸的笑容来“今晚是嘉德国际成立十周年的慈善晚宴,我要到前头给霍爷捧场去。这件衣服还不错吧?花了我一万多呢!”
“不错不错,”三胖子极口称赞“穿上就像斯文人。”
“那是!”老板啧啧,穿上衣服照了照镜子“现在霍爷是正经生意人了,我们这些下属不斯文点儿怎么行?听说晚上会有很多政府高官和外国人到场,可别丢了霍爷的脸面——我走了。”老板拉开门,顿了顿,看了一眼夏微蓝,又补充一句“如果这丫头今晚算错一次账,就立刻让她走路!”
“是!”三胖子点头不迭。
看到老板拉开门就要出去,夏微蓝连忙上前一步:“等一下。”
“又怎么了?”老板皱眉。
夏微蓝抬起手指了指,忍住笑:“标牌,忘了剪。”
“”老板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回过手捏住后颈上挂着的硬纸片,一把就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一脚——标牌上“12800”的数字赫然在目。
看着金图门烧烤的老板黑着脸走出去,虽然衣冠楚楚,走起路来却很奇怪,叉手叉脚似乎被绑住了,夏微蓝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三胖子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换成过去,敢这样当面让老大下不来台,他一枪崩了你都有可能!”
他说得严重,夏微蓝倒抽一口冷气。这个金图门烧烤的老板,居然是混黑道的杀人犯?那自己来这里岂不是
“放心,老大如今早跟着霍爷洗手上岸了,地盘、堂口都交给别的兄弟了。”三胖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老大是个粗人,也不想附庸风雅和旁边那些店一样开什么咖啡店、酒吧、茶艺,所以就开了个烧烤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多爽!而且你放心,这个店做的绝对是正经生意,雇的也都是正经人。”
夏微蓝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三胖子却推了她一下:“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地盘。c区一共八张桌子,三张大桌五张小桌,都归你管,给我记清楚了。”
“嗯!”夏微蓝点头。
“如果客人的人均消费超过了一百,那么超出部分有你20%的提成。”三胖子简单地和她说明店里的规矩“所以,多哄客人高兴,客人多点单你就多拿钱,知道了么?夏天生意好,去年最多的有个人一个月拿了五千多的奖金呢。”
“哇,五千?!”夏微蓝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光。
“当然!”三胖子有些自豪“别看这里地方不大,可生意好得不得了,晚上周围那些酒吧里泡完吧的人都爱往这里走。你不知道我们老板一年的利润是多少吧?”
“多少?”夏微蓝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可不能告诉你,账本只有老板和霍老大有权看。”三胖子卖了个关子,却笑了一声“记住,老板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你可别出什么差错。”
“嗯!”夏微蓝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什么活儿让我干么?”
三胖子不耐烦:“客人要晚上才来,现在有什么活?”
“可是我的基本工资是按小时结算的,对不对?”夏微蓝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小时八块的工钱,是从现在就开始算么?如果不是,我可以先换另外一个工种,譬如洗洗菜什么的,别浪费了白天的时间。”
三胖子看了她一眼,嘀咕道:“还真是个小犹太!”他指了指后面的院子“把今天晚上用的碳和新到的啤酒给我搬进来!”
“好嘞!”
当夏微蓝在烈日下满头是汗地扛着一筐筐碳和啤酒跑进跑出时,城市的另一侧,有人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苏醒了过来。
头很疼,神智有些游离,似乎经历过重重的噩梦。
梦里是一片荒凉的废墟,灰色、巨大、坍塌的世界以及大块的风化的岩石,仿佛文明毁灭后的遗迹。头顶是一片奇异的蔚蓝,如同一整块的琉璃——远远地,似乎有钟声在这空无一人的异时空里回荡。
他不知道这是梦境的第几重,自己从火中向下坠落,来到了这里——没有风,没有光,没有呼吸,没有生命只有仿佛停滞的时间和荒芜的生命,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快!快走啊!”一个声音催促着他。
他觉得全身都如火一样地烫,身体在燃烧。有一只手在托着他,长长的指甲有几个已经崩断了,指根里沁出血来。
“不要放弃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还有你的使命!”
谁?是谁?是谁在他耳边一直说话?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全身上下都疼,仿佛有火在烧。他根本站不起来,就这样倒在地上,任凭那只手拖着他往前踉跄地奔走,半开半闭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身下粗砺的灰色的原野,没有任何色彩,如同鸿蒙之初的大地。
钟声消失之前,那只手拖着他,到了一道巨大的门前。
那扇门紧闭着,仿佛亘古以来就矗立在这荒凉的天和地的尽头——钟声里,他看到那道门正在慢慢、慢慢地阖上,发出了悠远的犹如叹息一般低沉的古怪声音。
“等一等!等一等啊!”那个声音绝望而激烈地喊着,放开了他,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想拦住那道正在关闭的门。然而,那道巨大的门毫不受影响地缓缓阖起,仿佛天幕合拢。
“不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请救救他!”
那个声音哭泣着,拼命地拍打着门。在门阖起的那一瞬,他依稀看到一个影子一闪,那个带他来到这里的人,居然硬生生地想从只剩下一线的门缝挤进去!
不不可以!不可以进去!
他还来不及惊呼,就听到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沉闷、迟钝,仿佛是血肉被碾压而过的钝响。这是他悚然一惊,努力撑起了身体,眼角只看到那道门没有片刻延迟地轰然关上,如同只是碾碎了一粒尘埃。
门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抹淡淡的血痕,留在门上。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道噩梦一样的巨大的门,似乎知道这将是自己生命的终点——他被独自遗弃在荒凉的原野上,没有来者,没有逝者,天地之间阴霾而灰暗。这是哪里父亲呢?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他去了哪里?!
他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灰白色的废墟里,再不能动弹。
“可怜的孩子”忽然间,他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耳边有人说话,一双手轻柔地伸过来将他抱起,低声对他说什么。那个声音低沉温柔,语调如水一般绵延。他极力侧耳去听,然而入耳的只有风声,是谁是母亲么?
他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想看看面前那个和他说话的人是谁,然而仿佛知道他的意图,那只手忽然翻过来,覆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容颜。
“不要去看,不要记得,也不要怀想,”他听到那个声音对自己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只是契约交换之地——你离开这里之后,应该将这一切遗忘。”
不,不怎么能遗忘呢?这里是他永远不能忘怀的地方。在日后余生的每一个日夜里,自己所渴求的一切,都将在这道门的背后。
“回去吧你还有你的使命。”
那个声音远去了,那道门在他眼前轰然合拢。
“妈妈!”他失声,忽然睁开了眼睛。
霍铭洋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醒来,梦里的触摸还停留在皮肤上,冰凉而柔软,仿佛烟花一样存在的幻觉。门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痕似乎还在眼前晃动,然而,身边只有各种林立的仪器,刺穿他的身体,监视着他的血压和呼吸,冰冷而机械。
手术从昨夜11点开始,持续了15个小时。麻醉的药力开始退去,他疲倦地睁开眼,无影灯直接射入瞳孔,令他再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样强烈的光,总会激起他记忆里的某个最阴暗的片段。
是不是只要他不醒来,这个世界就不存在?
“不要皱眉,铭。”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一只带着薄薄塑胶手套的手按着他的脸颊“伤口还没有黏合完全,你一皱眉,这半张脸——“砰”会像是碎酒瓶子一样裂开,然后我又要叫艾瑞丝进来用吸尘器吸碎片了。”
他没有回答,留恋着脑海里残余的温暖幻觉。
那双手那个声音仿佛还在咫尺的地方。
“手术很疼么?怎么都听到你在叫妈妈了?不至于吧?”
范特西医生是纯种的日耳曼人,高大英俊,带着斯文的prada无框眼镜,有一头浅到几乎没有颜色的金发和绿色的眼睛,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他一边检查着他的皮肤,一边迷惑不解地嘀咕:“奇怪,这次我用的麻醉药的分量明明足够放倒一头牛了,你怎么还会觉得疼?”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不回答。
“怎么又打架了?”看到他不理睬,范特西皱眉,教训道“跟你说过,打什么地方都可以,就是不能打脸!你这张脸是豆腐做的,难道自己不知道?”
他别开了头,不想让那只手在脸上摸来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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