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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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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绿欲言又止的。“就像我不似小兰,可以自由挑选伴侣,和自己所喜爱的人共度一生一样。”

    “蔚绿!”湘青不知她有这门心思,不禁有些诧异的轻嚷:“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蔚绿转过头来看着她,手抚颈上珍珠,眼含幽怨的说:“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说笑话给你听吗?”

    “但福晋说你的婚期已定,就在。”

    “别说,”蔚绿乞求道:“湘青,别说出来,只要别人不提,我就能不想,省得烦心。”

    “蔚绿,你自己知道那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有些事即便不提,也是扎扎实实存在的。”

    “对,有些事是扎扎实实存在的,”蔚绿忍不住倾诉道:“就像这碗豆黄,你刚刚不是也说那摊档都在下午才贩售的吗?怎么这时会有?”湘青颔首表示她确有此一疑问。“因为这是有人为了我,特意央求那师父一大早赶制,再亲自送进府里来的。”

    湘青心里已隐隐有些明白了,但老天,这是真的吗?如果是,那可是一桩绝无希望的遇合啊。“那人便是?”

    “是的,”蔚绿难得激动的说:“是的,正如这碗豆黄的确在你跟前一般,那人也的的确确存于我心,湘青,”她握住湘青的手道:“难道这不比阿玛为我所订下的什么婚约来得更加真实吗?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他为我订下的是什么样的婚约,因为我根本就没见过他,不清楚他的长相,至于性情好坏、学识高低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家世显赫,足以与我匹配,但那又如何?我并不喜爱他,并不想嫁给他,就这一点而言,你说我是不是远不如小兰幸福、远不如平民女子幸运?”

    “你跟王爷谈过吗?”

    “阿玛?”蔚绿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发出笑声,但那笑声却显得凄楚且刺耳。“我连额娘面前都不敢提,更何况是阿玛?在他们那一辈的婚姻关系中,额娘是逆来顺受,阿玛则是为所欲为。只因为额娘身子孱弱,无法多生壮丁,阿玛便在短短的几年内,连立两位侧福晋,后来若不是二哥争气,我又是和亲王府内唯一的格格,恐怕额娘便连正室之位都难以保全,这种寂寞冷清,残破不堪的荣华富贵,蔚绿从不曾憧憬过,也不期盼拥有。”

    “蔚绿,那他,我是说你真心喜爱的‘他’,可有希望与你未来的夫婿一争长短?”

    蔚绿凄然一笑道:“论家世背景,无如烛火妄想与明月争辉,机会可说是微乎其微。”

    “你们没试,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希望呢?”

    蔚绿见湘青满脸同情,不禁感动的拍拍她的手道:“有你为我分担心事,我已经十分快慰了,身为贵族后裔,有些事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义务,连试都不必试,就知道推翻不了的,何必以卵击石呢?”

    “但,蔚绿”

    “好了,我们是来赏花的,别让我的故事坏了你的兴致,瞧,这牡丹开得多娇艳啊,但我却觉得还是你为我所绣的花开富贵较美。”

    湘青万万没有想到格格还会有这番心事,想到自己已几乎备妥的嫁礼,却只是一场令新娘神伤的婚礼中的工具,湘青也不禁为之黯然。

    *******************

    “怎么啦?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开心的样子,玩得不愉快吗?或者吃得不合口?”回到“萱草诊所”后,南星问湘青道。

    “没的事,这些日子来,我们去过香山、八达岭、卧佛寺、樱桃沟、密云水库,吃过庆和堂的桂花皮炸、同兴堂的烩三丁、厚德福的糖醋瓦块、泰丰楼的鸳鸯羹”

    南星见她把去过、吃过的地方都记得如此清楚,知道那是她珍惜每一个他们共同走过的足迹的关系,不禁感动的轻环住她的腰,捏捏她的鼻子道:“还有啊,你忘了老便宜坊的烤鸭啦?”

    “才没呢,南星,你老爱带着我到处去吃人家的招牌菜,不怕把我养成个大胖子吗?”

    “你胖了?”南星故意以双手虎口扣住她两边腰侧道:“我怎么看不出来?让我用这把独一无二的尺来量量看。”说着就以手指比画起来,逗得湘青拚命想躲。

    “不要嘛,你明明知道人家怕痒,”她想要抽身,但南星哪里肯放开她,湘青躲不掉,只得边笑边求饶道:“南星,不要了,拜托,不要再欺负人了。”

    南星却依然不肯放手道:“要我住手可以,不过你得先亲我一下,再说些好听的。”

    “才不,”她佻达的说:“哪有便宜全教你一人占去的道理。”

    “你不肯?那我也管不住自己的双手了。”南星继续呵着她的痒道。

    湘青笑得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只好屈服:“好,好,我的好南星,请你饶了我吧。”

    “就这样?”

    “不然你还要如何?”湘青嗔他一眼道。

    “南星还不够悦耳,唤一声郎君如何?”

    “你!”他是什么意思?交往至今,他从不曾提及婚姻之事,如今要她开口唤他郎君,是逗她的戏言,或真有此意?

    见她一脸愕然,南星的心头也轰然一震,怎么向来只顾自己的欢畅,却没有考虑到她的心路曲折呢?一位大姑娘家,不时与他单独出游,得空还到诊所来帮忙,任劳任怨,不畏辛苦,不嫌脏污,在不知不觉当中,己成为他最得力的帮手,而自己却仍一直吝于给她任何承诺,仿佛视她的一切付出为理所当然似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南星不惊出一身惭愧的冷汗来,而湘青也早趁他发愣时,抽出身子,走到他小小书房的窗前。

    “湘青。”南星焦灼的唤道。

    “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你可知道,开大了,恐怕我会承受不起。”

    “开玩笑?你这么看待我与你的交往吗?”

    “不,我并没有这样说,这几个月来,你对我关爱备至,呵护怜借,处处为我着想,时时悬念在心,我也从你口中得知你父母均已仙逝,你与兄长及几位姐姐的年龄悬殊,自幼即出外留学,养成独立自主的个性,甚少回老家走动,但有一点你却从未提起。”

    “你指的是我年过三十,尚未娶妻的事吧?”

    湘青默然,这种事,他不提,难道能教她先提?而且她心中还另有隐忧,怕他早有妻室,甚至早有家庭,有关新派人物嫌弃故乡糟糠之妻另结志同道合伴侣的事,她并不是没有听闻过,心中自然难免忐忑。

    南星吁了口气,走过去从后头环上她的手,与她的十指交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湘青,没有,我独身一人,无牵无挂,并无妻室。”

    “为什么?”心上大石落了地,湘青不禁好奇起来。“以你堂堂的相貌、翩翩的风采、恢宏的气度、丰富的学识、仁慈的胸怀,该是所有名媛淑女心中最佳的伴侣才是,而且你虽不曾明说,我却肯定你的家世也必定显赫,怎么可能”

    本来早俯身吻在她鬓边的南星不禁纵怀大笑,并将她车转过来,执起她的下巴来说:“你没听人说过: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吗?我浪荡多年,为的就是想等你出现啊。在你之前的我无心,于你之后的,那就更不用提了,我的眼里心中都只有你,就像你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样,其实我哪有你刚才说的那么好?”

    湘青偏着头笑道:“你明白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好了。”

    南星将她紧拥入怀说:“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你的心,我怎么会不明白?湘青,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将诊所取名为‘萱草’吗?”

    “纪念令堂,对不?你跟我说过她在你襁褓时即过世,所以你对她根本毫无记忆,也因此特别羡慕那些尚有母亲可供奉养的人。”

    “嗯,萱堂一贯是母亲的居所,我希望自己能视病如亲,对待病人,要像是母亲疼惜幼子一般,至于那个草字嘛,则代表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女子,就是将要伴我度过余生,乃至未来生生世世的你啰。”

    湘青的双眼浮上一层泪雾。“蔚绿说的没错,平民女子,确实要比连婚姻大事都得听任他人安排的王族格格幸福多了。”

    “蔚绿?”南星的神色突然为之一变,僵硬且不自然的问道:“就是和亲王府的那位格格?”

    “是啊,这几日我若曾面带忧色,为的便都是她。”

    南星也已恢复平静道:“她有什么好需要你为她操心的?”

    “她就快出阁了,但她心中爱的,却并非从不曾谋面的未来夫婿,而是虎神营里的一名统领。”

    “虎神营是慈禧那老太婆让皇上亲生父亲之弟载澜设立,取‘虎吃羊(洋),神制鬼’之义的新军营,号称以对付洋鬼子为目的,直则供载澜胡作非为,那里头的统领,真比得上她未来的夫婿?”

    “这我怎么会知道,”湘青说:“只听说那名统领是她远房的一位表哥,你试想想她的心情,与其嫁给一位不知圆扁的贵族,还不如委身给自小便熟悉的人好,不是吗?”

    “当然是,”南星笑道:“那你就劝她勇敢争取所爱啊,这是每个人生来便已拥有的权利。”

    “身在王侯之家,哪有办法如此自由?”

    “只要有决心,身在何处都不成问题。”南星坚持道:“像我就非你莫娶,绝不轻易屈服。”

    湘青为那“非你莫娶”四字羞红了面颊,却忽略了南星紧接其下的暧昧话语。

    “嘴在你身上,爱怎么说我管不着,但我可没应允,也没说非君莫属。”湘青垂下眼睑,嘴硬的说。

    “再过数月,等我回家一趟,处理完一干琐事后,就来正式向你提亲,反正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好跟你磨,看你能跟我倔多久。”

    “南星,你当真有心娶我?”湘青觉得现在自己堪称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能与所爱的人相厮相守,不就是全天下最甜美的事吗?

    “你刚刚说我口说无凭,不过嘛,对了,你刚刚也说嘴长在我身上,要怎么运用,可全得凭我决定,既然你不想再听我说,那么我就”

    “南星,你真坏透”

    湘青还没娇嗔完,微嘟的小嘴,已被南星那溢满笑意的双唇给堵个正着,如饥如渴的狂吻起来了。

    *****************

    “湘青帮我。”这日因婚期愈发逼近,福晋要蔚绿过来绣楼试嫁衣,若有不尽完善之处,也好尽快修改增添,不料两人才走到内间,湘青都还来不及拿出礼袍来,蔚绿便已拉住她的手低嚷着。

    “蔚绿,你怎么啦?”

    “我不要嫁人,不要!”

    “蔚绿,”湘青哄劝道:“你明知道自己非嫁不可,何不往好处去想?”

    “什么好处?锦衣玉食、巨宅华车、奴婢如云、珠翠成箱吗?”

    “那的确是许多平凡女子的梦想,蔚绿,打你生在亲王府中开始,就注定要往那条路上走了,为何不知命认命,随遇而安?”

    “以前我会的,在还没有与镇永相恋前我会,但我们相爱越深,我就越不想认命,”蔚绿红了眼圈道:“为什么身为格格,就不能选择自己婚配的人?教我这样胡里胡涂的嫁给一个从未曾谋面的人,我实在是不甘心啊!”“诚如你所说的,你并不想结这场盲婚,那我问你,难道你就敢抗拒王爷、福晋的安排吗?我知道你不想提,所以我也从不向你询问对方的家世背景,只是我相信凭王爷、福晋对你的厚爱,他们绝不至于害你,更绝不会拿爱女的终生幸福开玩笑。”

    “这我也知道,但是”

    “蔚绿,你说你不知道你未来的夫婿会不会很坏,但换个角度想,便是说你也并不知道他会不会很好,或许你嫁了之后,会发现他比你那位表哥还要来得更好也说不定,不是吗?”

    “不,”蔚绿马上抗辩道:“没有人会比得上镇永好,绝对没有人会比得上。”

    “如果你真这么想,”湘青想起南星说的话,便鼓励她道:“那你就跟王爷和福晋求情去啊,坦白说你已爱上别人,不愿走进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如果他们真的爱你,真的了解你心中的痛苦,也就一定不会逼你。”

    “这你就错了,”蔚绿灰心的说:“额娘或许还会体恤我,但阿玛却绝对不会,你以为我会没有想过要直接向他们求情吗?我想过,不但想过,还草拟了各式各样的说法,却终究不敢付诸实现。”

    “为什么?”

    “因为有我三哥的例子在先。”

    “三贝勒?”

    “除了二哥之外,由第二位姨娘所生的二哥,便算是我其他五位兄长中的佼佼者了,论文采,他更是略胜我二哥一筹,文质彬彬,性情温和,王府上下众人都畏我阿玛,敬我二哥,但若论人缘,则无人能与我三哥相比。前几年他偷偷爱上了教书先生的女儿,恳求阿玛答应他娶她入门,结果隔日阿玛便徵得毫不知情的教书先生的同意,把那位姑娘许给了府内一位侍卫,新婚之夜,那位姑娘不堪孔武有力的丈夫的凌辱,当晚便悬梁自尽了。”

    湘青听得惊骇不已,甚至不得不掩住小口,以免惊呼出声。

    “后来我们才知道,阿玛老早就了解自己那位贴身侍卫的癖好,他甚至是故意把那位姑娘许配给他的,换句话说,他早就料到结果了,并认为那是她妄想高攀,所应得的下场和惩罚,”蔚绿停顿了一下,望着湘青说:“现在你明白我绝不能说的原因了吧。”

    “蔚绿,你是怕王爷也会对赵统领下毒手?”

    “不是‘怕’,是我相信他一定会那么做,”她低头沉吟了半晌,才突然用十分复杂的眼光盯住湘青说:“你知道唯一能让我不嫁的办法是什么吗?”

    虽然被她那不寻常的眼光看得有点发毛,湘青仍不得不硬起头皮来应道:“是什么?”

    “就是找个长相身材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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