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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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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全赟独乘大航,高十馀重,上建大将旗幡。至皖口,行营步军都指挥使刘遇挥兵急攻之,全赟以火油纵烧,遇军不能支。俄而北风,反焰自焚,其众不战自溃,全斌惶骇,赴火死。擒其战棹都虞候王晖等,获兵仗数万。金陵独恃此援,由是孤城愈危蹙矣。

    监察御史刘蟠,性清介寡合,颇任数设诈以卜人主之遇。蟠时领染院,乙丑,驾临幸,蟠伺帝将至,辄衣短后衣,芒屩持梃以督役,头蓬不治,遽出迎谒,帝以为能勤其官,赐钱二十万。

    辽主还自频跸淀,是月,钓鱼于土河。

    十一月,徐铉及周惟简还江南,未几,国主复遣入奏,辛未,对于便殿。铉言:“李煜以被病未任朝谒,非敢拒诏也,乞缓兵以全一邦之命。”其言甚切至。帝与反覆数四,铉声气愈厉,帝怒,因按剑谓铉曰:“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铉惶恐而退,帝复诘责惟简,惟简甚惧,乃言:“臣本居山野,非有仕进意,李煜强遣臣来耳。臣素闻终南山多灵药,它日愿得栖隐。”帝怜而许之,仍各厚赐遣还。

    庚辰,王明言败江南兵于湖口。

    先是曹彬等列三寨攻城,潘美居其北,以图上。帝视之,指北寨谓使者曰:“此宜深沟自固,江南人必以夜来寇。亟语曹彬等,并力速成之,不然,将为所乘矣。”赐使者食,且召枢密使楚昭辅草诏,令徙置战棹,使者食已即行。彬等承命,自督丁夫掘堑,堑成。丙戌,江南果夜出兵五千袭北寨,人持一炬,鼓噪而进。彬等纵其至,乃徐击之,皆歼焉,又获其将帅佩符印者凡十数人。

    金陵被围,自春徂冬,居民樵采路绝。曹彬终欲降之,累遣人告国主曰:“城必破矣,宜早为之所。”国主约先令其子清源郡公仲寓入朝,既而久不出。彬日遣人督之,且曰:“郎君不须远适,若到寨,即四面罢攻矣。”国主终惑左右之言,但报云:“仲寓趣装未办。”彬又遣告曰:“稍迟,即无及矣!”国主不听。先是帝数遣使者谕彬以勿伤城中人,若犹困斗,李煜一门,切无加害。于是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曰:“余疾非药石所愈,愿诸公共为信誓,破城日不妄杀一人,则彬之疾愈矣。”诸将许诺,乃相与焚香为誓。翌日,彬即称愈。

    乙未,金陵城破,将军呙彦、马诚信及弟承俊帅壮士巷战死。勤政殿学士豫章钟蒨,朝服坐于家,乱兵至,举族就死不去。

    初,陈乔、张洎同建不降之议,事急,又相要同死。然洎实无死志,于是携妻子及橐装入止宫中,引乔同见国主。乔曰:“臣负陛下,愿加显戮。若中朝有所诘责,请以臣为辞。”国主曰:“气数已尽,卿死无益也。”乔曰:“纵不杀臣,何面目见士人乎!”遂自经死。洎曰:“臣与乔共掌枢务,国亡当俱死;又念陛下入朝,谁与陛下辨明此事!所以不死者,将有待也。”

    彬整军成列,至其宫城,国主乃奉表纳降,与其群臣迎拜于门。先见潘美,设拜,美答之;次拜彬,彬使人语之曰:“介胄在身,拜不敢答。”即选精卒千人守其门外,令曰:“有欲入者,一切拒之。”始,国主积薪宫中,约尽室赴火死,及见彬,彬慰安之,且谕以“归朝俸赐有数,当厚自赍装,既为有司所籍,一物不可复得矣。”因复遣煜入宫,惟意所欲取。梁迥、田钦祚等谏曰:“倘有不虞,咎将谁执?”彬笑而不答。迥等争不已,彬曰:“煜素无断,今已降,必不能自引决,可亡虑也。”又遣兵百人为辇载辎重。煜方愤叹国亡,无意蓄财,颇以黄金分赐近臣。彬既入金陵,申严禁暴之令,士大夫保全者甚众,仍大搜于军,无得匿人妻子。仓廪府库,委转运使许仲宣按籍检视,彬一不问,师旋,惟图籍、衣衾而已。

    十二月,己亥朔,江南捷书至,凡得州十九,军三,县一百有八,户六十五万五千六十有五,群臣皆称贺。帝泣谓左右曰:“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刃者,此实可哀也。”即诏出米十万石赈城中饥民。

    辛丑,赦江南管内州县常赦所不原者,伪署文武官吏见厘务者并仍其旧。

    令太子洗马河东吕龟祥诣金陵,籍李煜所藏图书送阙下。

    己未,以恩赦侯刘鋹为左监门卫上将军,改封彭城郡公。

    辽大丞相高勋、契丹行宫都部署尼哩席宠放恣,及辽主之姨母、保母势薰灼一时,纳赂请谒,门若贾区。北院枢密使耶律贤适患之,言于辽主,不报。贤适请以疾辞职,不许,令铸手印行事。

    户部员外郎知制诰王祐判门下省,与判吏部流内铨侯陟不协,陟所注拟,祐多驳正,陟诉于卢多逊。多逊初为学士,阴倾宰相赵普,累讽祐助己,祐不听,多逊不悦。癸亥,祐坐陟事黜为镇国行军司马。

    先是帝尝召吴越进奏使任知果,令谕旨于其王俶曰:“元帅克毘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暂来与朕相见,以慰延想,即当复还,不久留也。朕三执圭币以见上帝,岂食言乎!”崔仁冀亦告俶曰:“上英武,所向无敌,天下事势可知。保族全民,策之上也。”俶深然之。

    甲子,辽遣耶律乌镇来贺正旦;亦遣使报之。

    丁卯,吴越王俶请以长春节朝觐,许之。

    太祖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九年(十二月改太平兴国元年,辽保宁八年)

    春,正月,辛未,曹彬遣翰林副使郭守文奉露布,以江南国主李煜及其子弟、官属等四十五人来献。帝御明德门受献,煜等素服待罪,诏并释之,各赐冠带、器币、鞍勒、马有差。时有司议献俘礼如刘鋹,帝曰“煜尝奉正朔,非鋹比也。”寝露布不宣。煜初以拒命,颇怀忧恚,守文谓煜曰:“国家止务恢疆土,致太平,岂复有后至之责邪!”煜乃安。

    徐铉从煜至京师,帝责以不早劝煜归朝,声色俱厉。铉对曰:“臣为江南大臣。国灭,罪固当死,不当问其它。”帝曰:“忠臣也,事我当如李氏。”赐坐,慰抚之。又责张洎曰:“汝教李煜不降,使至今日。”因出其围城中召援兵蜡书。洎顿首请死,曰:“书实臣所为。犬吠非其主,此其一耳,它尚多。今得死,臣之分也。”辞色不变。帝初欲杀洎,及是奇之,曰:“卿大有胆,朕不罪卿。今事我,无替昔日之忠也。”

    乙亥,以李煜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其子弟宗属悉授官。丙子,以煜司空、知左右内史汤悦为太子少詹事,左内史侍郎徐铉为太子率更令,右内史舍人张洎为太子中允,馀授官有差。

    庚辰,诏幸西京,将以四月有事于南郊。

    壬午,济州团练使李谦溥卒。

    癸未,命翰林学士李昉阅诸道所解孝弟力田及有文武材干者四百七十八人于礼部贡院,所业皆无可采,而濮州所荐居其半。帝召问于讲武殿,率不如诏,犹自言习武,试以骑射,则皆陨越颠沛。帝曰:“止可隶兵籍耳。”众皆号泣求免。乃悉罢之,劾官司滥举之罪。

    二月,己亥,群臣再奉表请加尊号曰一统太平,帝曰:“燕、晋未复,可谓一统太平乎?”不许。群臣请易以立极居尊,许之。

    庚戌,以宣徽南院使、义成节度使曹彬为枢密使、领忠武节度。枢密领节度自彬始。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为宣徽北院使。节度领宣徽自美始。李汉琼、刘遇、田钦祚、梁迥、李继隆,并晋秩有差,赏江南之功也。

    彬归自江南,诣閤门进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句当公事回。”时人嘉其不伐。彬之行,帝许彬以使相为赏,及还,语彬曰:“使相品位极矣,且徐之,更为我取太原。”因赐钱五十万。彬至家,见布钱满室,叹曰:“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不过多得钱耳!”

    己未,吴越国王俶及其子镇海、镇东节度使惟浚等入见崇德殿,宴长春殿。先是车驾幸礼贤宅视供帐之具,及至,即诏俶居之,宠赉甚厚,俶所贡奉亦增倍于前。

    帝初即位,召供备库副使魏丕谓之曰:“作坊久积弊,其为我整理之!”即授作坊副使。丕在职尽力,居八年,乃迁正使;帝连岁征讨修创,器械皆精办。三月,己巳,以丕领代州刺史,仍兼作坊。

    庚午,命吴越王俶剑履上殿,诏书不名。辛未,以俶妻贤德顺穆夫人孙氏为吴越国王妃。宰相谓异姓诸侯王无封妃之典,帝曰:“行自我朝,表异恩也。”帝数召俶及其子惟演射苑中,时诸王预坐,俶拜,辄令内侍掖起。又尝令俶与晋王等叙兄弟礼,俶伏地叩头固辞,乃止。

    帝将西幸,俶请扈从,不许,乃留惟濬侍,遣俶归国。宴讲武殿,谓俶曰:“南北风土异宜,渐暑,宜早发。”俶泣请三岁一朝,帝曰:“川涂迂远,俟有诏乃来也。”临行,赐一黄衤复,封识甚固,戒俶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请留俶章疏也,俶益感惧。既归,每视事功臣堂,一日,命徙坐于东偏,谓左右曰:“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敢宁居乎!”益以乘舆服玩为献,制作精巧。每修贡,必列于庭,焚香而后遣之。

    辽遣五使廉问四方鳏寡孤独及贫乏失职者赈之。

    丙子,车驾发京师;丁卯,次郑州。庚辰,帝谒安陵,奠献号恸,左右皆泣。既而登阙台,西北向发鸣镝,指其所曰:“我后当葬此。”赐河南府民今年田租之半,复奉陵户一年。

    辛未,帝至西京,见洛阳宫室壮丽,甚悦,召知河南府、右武卫上将军焦继勋面奖之,如彰德军节度使。

    以王全斌为武宁节度,谓之曰:“朕以江左未平,虑征南诸将不遵纪律,故抑卿数年,为朕立法。今已克金陵,还卿节钺。”仍厚赐之。

    夏,四月,庚子,合祭天地于南郊。时雨弥月不止,及其始霁。礼成,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见太平天子!”有泣下者。是日,御五凤楼,大赦。

    壬寅,大宴,赐赉有差。

    帝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尝有迁都之意。始议西幸,起居郎李符陈八难,帝不从。既毕祀事,尚欲留居之,群臣莫敢谏。铁骑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乘间言曰:“东京有汴渠之漕,岁致江、淮米数百万斛,都下兵数十万人咸仰给焉。陛下居此,将安取之?且府库重兵,皆在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帝亦弗从。晋王又从容言迁都非便,帝曰:“迁河南未已,久当迁长安。”王叩头切谏,帝曰:“吾将西迁者,非它,欲据山河之险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王又言“在德不在险”帝不答。王出,帝顾左右曰:“晋王之言固善,然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甲辰,始下诏东归。

    丙午,驾发洛阳宫;辛亥,至东京。

    初,李煜既降,曹彬令煜作书谕江南诸城守,皆相继归顺,独江州军校胡则与牙将宋德明,杀刺史,据城不降。诏先锋都指挥使曹翰为招安巡检使,率兵讨焉。江州城险固,翰攻之不克,自冬讫夏,死者甚众。丁巳,始拔之。时则病甚,卧床上,翰执缚,责其拒命,对曰:“犬吠非其主,公何怪焉!”翰腰斩之,并杀德明,遂屠其城,死者数万人,所略金帛以亿万计。

    是月,遣田守奇如辽贺生辰。

    己未,著令:“自今旬假不视事,百官休沐。”

    帝以晋王所居,地势高仰,水不能及,六月,庚子,步自左掖门,至其第,遣工为大轮,激金水注第中,且数临视,促成其役。王性仁孝,尹京十五年,庶务修举。帝数幸其府,恩礼甚厚。尝病殆,不知人,帝亟往问,亲为灼艾,王觉痛,帝亦取艾自灸,自辰至酉,至汗洽苏息,帝乃还。又尝宴宫中,王醉,不能乘马,帝起,送至殿阶,亲掖之。王帐下士蒙城高琼左手执镫以出,帝顾见,因赐琼等控鹤官衣带及器帛,勉令尽心。间谓近臣曰:“晋王龙行虎步,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武宁节度使王全斌卒。余斌轻财重士,不求显赫之誉,宽而容众,军旅乐为之用。其黜居山郡几十年,怡然自得,识者多之。及卒,赠中书令。

    辽南京留守秦王高勋,怙宠而骄。尝以南京郊内多隙地,请疏畦种稻。辽主欲从之,林牙耶律昆宣言于朝曰:“高勋此奏有异志,果令种稻,引水为畦,设以京叛,官兵何自而入?”辽主疑之,不果。会宁王质睦之妻私造鸩毒,勋亦以毒药馈驸马都尉萧默哩,事觉,秋,七月,丙寅朔,质睦夺爵,贬乌库部,勋除名流铜州。

    八月,乙未朔,吴越国王进射火箭军士。

    丁未,命侍卫马军指挥使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宣徽北院使潘美为都监、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杨光美为都虞候,暨牛思进、米文义率兵分五道伐北汉。丙辰,师入太原。又命忻、代行营都监郭进等分攻忻、代、汾、沁、辽、石等州。

    是月,女真侵辽归贵德州东境。

    九月,甲子,党进败北汉兵于太原城下,北汉主求救于辽,辽主遣南府宰相耶律沙、冀王塔尔救之。

    辛未,女真袭辽州五寨,剽掠而去。

    冬,十月,帝不豫。壬子,命内侍王继恩就建隆观设黄箓醮。是夕,帝召晋王入对,夜分乃退。

    癸丑,帝崩于万岁殿。时夜四鼓,皇后使王继恩出,召贵州防御使德芳。继恩以太祖传国晋王之志素定,乃不诣德芳,径趋开封府召晋王。见左押衙荥泽程德元坐于府门,叩门,与俱入见王,且召之。王大惊,犹豫不行,曰:“吾当与家人议之。”久不出。继恩促之曰:“事久,将为他人有矣。”时大雪,遂与王雪中步至宫。继恩止王于直庐,曰:“王姑待此,继恩当先入言之。”德元曰:“便应直前,何待之有!”乃与王俱进至寝殿。后闻继恩至,问曰:“德芳来邪?”继恩曰:“晋王至矣。”后见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

    甲寅,晋王即皇帝位,群臣谒见万岁殿之东楹,号恸殒绝。

    乙卯,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诏:“令缘边禁戢戍卒,毋得侵挠外境。群臣有所论列,并许实封以闻,须面奏者,阁门使即时引对。”

    庚申,以皇弟永兴节度使兼侍中廷美为开封尹兼中书令,封齐王;皇子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德昭为永兴节度使兼侍中,封武功郡王;贵州防御使德芳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宰相薛居正加左仆射,沈伦加右仆射,即义伦也;参知政事卢多逊为中书侍郎、平章事,枢密使曹彬加同平章事,枢密副使楚昭辅为枢密使。

    十一月,甲子,追册故尹氏为淑德皇后,越国夫人符氏为懿德皇后。尹氏,崇珂之女兄,帝微时所娶也。

    丁卯,诏齐王廷美、武功郡王德昭位在宰相上。

    庚午,以齐州防御使李汉超为云州观察使,判齐州,仍护关南屯兵;洺州防御使郭进领应州观察使,判刑州,兼西山巡检如故。

    时瀛州防御使马仁瑀监霸州军,擅发麾下兵入边境略夺,由是与汉超交恶。帝恐生边衅,即遣使赍金帛赐汉超及仁瑀,令置酒讲解,寻徙仁瑀知辽州。

    诏:“诸道转运使各察举部内知州、通判、监临物务京朝官以三科第其能否,政绩尤异者为上,恪居官次、职务粗治者为中,临事驰慢、所涖无状者为下,岁终以闻。”

    以供奉官薛惟吉为右千牛卫将军,沈继宗及乡贡进士卢雍并为水部员外郎。雍,多逊子也,起家授官,即与继宗同。多逊时方宠幸,帝特命之,非旧典云。

    辽遣郎君旺陆等使宋吊慰。

    是月,封刘鋹卫国公,李煜陇西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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