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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新知从东印度公司的办公地出来之后,连住处都没回,便直奔码头,立刻乘船返回澎湖,将这次商谈的内容带回去告知郑芝龙。
郑芝龙在澎湖早就已经等得没耐心了,如果不是自知实力不够,他大概等不及郑新知回来就自行组织人马开赴南日岛了。
待郑新知把荷兰人所开出的三个条件一一说完,郑芝龙的脸色已经是黑得不行:“这就是你去大员港谈了大半个月的成果?”
郑新知战战兢兢地分辩道:“那红毛首领汉斯先前并不肯参与此事,后来是小人拿出佛郎机人作为交换条件,他才算松了口,但仍是咬死这三个条件一直不肯让步。小人在大员港期间并未有丝毫懈怠,日夜上下奔走,四处游说,才有今天之结果。”
郑芝龙骂道:“你这蠢货,还自以为聪明!这加价三成买炮,你知道我们要多掏多少银子出去?还要先付五万两开拔军费,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他们连岸都不上,你还答应他们的条件?你脑子里是不是被红毛人灌了海水进去?这里外里就得掏十几万两银子给荷兰人,这笔钱你出?”
郑新知被骂得狗血淋头,根本不敢再开口还嘴,只是心中暗暗委屈。出发之前郑芝龙可是给了他极大的谈判权限,“但凡银钱交易,皆可自决,无需请示”,没想到回来之后,郑芝龙就变了一副面孔。郑新知心道虽然被红毛人敲了竹杠,但这事可是已经办成了啊!掏银子请救兵,这可不就是你的初衷?
郑芝龙如此的气急败坏,主要是因为丢掉南日岛之后这段时间的内部环境恶化得很快。由于十八芝自身力量有限,不敢单独向南日岛再次发动进攻,只能坐等荷兰人那边的消息。
而在此期间十八芝内部的意见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分歧,由于丢掉了南日岛,十八芝的对大明贸易渠道也大受影响,因此在大陆生意比较多的几个头目认为应该停战和谈,如果可能的话,干脆就接受福建官府的招安,学许心素的样子洗白上岸算了,好歹还能混个把总之类的小官当当,以后也不用担心受怕地在海上讨生活。
而另一部分不愿屈从于大明,认为目前的官府打压力度太大,在福建沿海已经没什么前途的头目,提议应该转移活动场所,比如说迁到东北方向的琉球、日本一带,那边可没有什么海盗势力能够跟十八芝一较高下——当然了,由于通行在当地海域的商船较少,相对的油水也会少很多。
此外也有死硬派认为应该立刻发兵攻打南日岛,不给海汉和福建明军以喘息之机,至于该怎么打,打不打得过对方,他们却并不没有那么的在意,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那么具体的问题。毕竟对于这些人来说,并没有亲历过被海汉炮火压制到动弹不得的那种恐惧。
各种意见四分五裂的状况之下,郑芝龙也很难在澎湖进行步调统一的备战。尽管他所统辖的海盗势力是十八芝中最强的一家,但如果得不到其他头目的配合,在面对海汉和福建明军这种级别的对手时,仍然会显得形单影只,实力不足。
在郑新知去找荷兰人谈判期间,郑芝龙所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主要是拉拢和安抚各家头领,避免他们在外界的压力之下分崩离析成一盘散沙。花了不少的口水与精力,才总算是把内部各派的争论暂时安定下来。当然他也因此作出了不少的承诺,比如说请荷兰人出兵一事是郑芝龙一力主张,所以相应的费用就得要他自己承担一半,另一半才由十八芝其他头领分摊。如果荷兰人愿意出售火炮之类的武器,那么买回来的武器也需要平分给各家,当然如果荷兰人趁机提价,那么涨起来的部分也将由郑芝龙自掏腰包补贴。
好说歹说之下,各家头领才终于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开始选拔手下的精锐,准备夺回南日岛的作战。而郑芝龙就期盼着郑新知能够从大员港带回一个比较圆满的消息——起码能让他的损失不会太大。
然而郑新知带回的消息着实让人失望,尽管荷兰人最终答应了卖武器和出兵,但这离郑芝龙的要求实在相差太多。白白掏这么多银子给荷兰人,郑芝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还真不如把这钱给许心素买个太平算了。
当然了,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念头,郑芝龙终究还是不肯就此服输。十八芝在福建沿海的赫赫威名,可不是靠着吹牛皮吹出来的,郑芝龙还是想通过战争手段,拿回十八芝应有的江湖地位,只是郑新知谈下来的几个条件,着实让他感到不满意。
郑芝虎早就已经对郑新知看不顺眼了,此时也趁机发难道:“大哥,你这位幕僚先生一去就是大半个月,谈下来的条件没有一条对我们是有利的,我看说不定是他在中间捣了什么鬼,卖了我们兄弟为他自己谋取私利!”
郑新知吓得连忙辩解道:“绝无此事啊!大当家,小人忠心可鉴,岂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红毛人的武器要涨价三成,你居然也应下来了,想必成交之后你也有一份好处可拿吧!”郑芝虎却是不肯就此放过他。
郑新知扑腾一下就跪到了地上,连声辩解道:“若有此事,小人甘愿受罚!”
郑芝龙狐疑地看了看郑芝虎,却见他只是一脸愤怒,却并没有要拿出证据的样子,心知自己这兄弟只是嘴巴说得热闹,连半点真凭实据都没有。郑芝龙当然不可能凭空捏造个罪名就治了郑新知的罪,只能三言两语先把他打发下去。
至于郑新知挖这大坑……挖都挖好了,跳还是不跳?如果选择不跳,背后海汉人和福建官府正在挖一个更大的坑,已经快要刨到脚后跟了,郑芝龙再不跳,就会跌到这个更大更深的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