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下人雇好了两辆马车,载他们从忠明书院前往儋州城赴宴。这次儋州商会也是不惜血本,不但是广邀本地政界商界人士,而且给儋州所有的书院都发了请帖,邀请各书院的负责人出席。而这些官员、老板和书院山长,自然也需要带着随从,这粗略一算就得好几百人的规模了。
严明君和李进当然也在赴宴的人流中,所不同的是他们的住所到南海书院的距离不远,无需坐车,但商会还是特地派了两顶轿子过来,负责两名地方官的接送。严明君只带了何琦和一名老家仆,而李进则是带上了刚刚养好伤的四名亲兵手下——当然了,李进很识趣地并没有让他的亲兵携带任何武器,以免到时候又弄得大家脸上难看。
他们两人抵达南海酒楼的时候,站在门口迎接的是儋州商会的几名商人,而正主张新等人此时还没有到场。严明君一边与商会的人寒暄,一边环视四周,却根本没看到附近有身着海汉民团制服的人,心中不禁有些犯嘀咕,难道这海汉人如此托大,还真不把黄子星那帮人当回事?
南海酒楼论规模在儋州城也是数一数二,四层楼可设下四十余桌宴席,勉强能够安置下今天赴宴这几百号人。最上面一层都是雅间包房,安排给今天的主角和本地的头面人物。严明君和李进被带入包房就座之后,便有人拿来名册,请他们签名,而他们的随从和下人则是被安排在最下面一层就坐。
两人提笔签了名字,又各自拿出封好的礼金。自从海汉银行进了儋州,现在送礼也方便了,不用再揣着沉甸甸的银子,直接信封里装上一张海汉银行的支票就行了。不过他们送的钱倒也不算是自掏腰包,也就是将之前海汉送来的银子又送回本家而已。
两人在本地虽无实权,全城都知道他们只是两个泥菩萨摆设,但先到宾客也还是都依足了礼仪,排着队上前来跟二人见礼,这倒多多少少也满足了两人的一点虚荣心。毕竟他们平时都是门可罗雀,也没什么人会主动来登门拜访,就算上街都没几个人能认得出他们的身份。
不过他们轻松的心情很快就再次绷紧了,严明君在桌下的手碰了碰李进:“来了!”
从楼梯口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人并不是张新,而是黄子星。他所上来的位置,正好对着主席这边,一眼便跟严明君对上了眼。黄子星可不知道几天之前已经发生了重大变故,还很沉稳地朝严明君点了点头,然后走过来与两人打招呼。
“草民黄子星见过两位大人!”黄子星作揖道。
严明君拱手道:“黄山长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黄子星应道:“谢严大人关心,一切都很好!今日盛事,两位大人只管看着就好!”
以黄子星的身份地位,是断然坐不到主桌上的,说完之后便有小二过来引他去了另外一桌就座。李进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看样子他们还是会动手的。”
严明君微微点头道:“无妨,作死便由得他们去做,他也说了,让我们看着就好。”
李进看了一眼严明君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无愠意,这才应道:“严老弟是想通了吧?”
严明君应道:“想不通也只能这样了!李兄你说的没错,毕竟保命要紧,不然命丢了还背个骂名,实在不划算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黄子星这帮人勾结海盗作乱的罪名肯定是会被坐实了,而王汤姆那日虽然说了会给严明君和李进一个身后好名声,但那也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严明君可不敢把自己的名声寄望在海汉人的仁慈上,到时候人死了还被弄个罪名,也根本无力自辩了。说不定以后的史书上就会记载着“明崇祯四年,儋州知州严明君勾结海盗,祸害乡里,终命丧于海盗内斗”云云,那可就真的是遗臭千年了。
眼见着该到的宾客都已经到的七七八八差不多,张新等人却还未出现,严明君不禁心想难道是海汉人怕控制不住场面,为了自家性命安全,索性根本就不露面了?正犯嘀咕的时候,楼下一阵骚动传来,接着便看到七八个海汉人在一群壮汉的簇拥之下从楼梯口走上来。
“各位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有公务耽搁了一点时间,抱歉抱歉!”张新一边大声招呼一边向周围的人作了一圈揖。他倒不是编借口推脱,的确刚才是在与大本营就最后的行动方案进行沟通。
儋州这起案子经过近一个月的侦办之后,已经查明了涉案人员四百余人,而且并不限于儋州一地,在琼州府城,以及琼北的多处县城,也同样有这帮人的同伙。安全部的意见是等儋州这边一动手,各地同步行动对这些人进行抓捕,以求在最大限度上避免出现漏网之鱼。而张新作为儋州的负责人,自然是要协助军方和安全部门掌握好行动的节奏和分寸。
在场的人自然很识趣地不会去追究张新的责任,反正高帽子不要钱,多说几句好话也无伤大雅,当下马屁声四起。
“张主任公务繁忙,能抽出时间与民同乐已是殊为不易,岂会有人怪罪!”
“张主任太客气了,是草民自己来得太早,正好喝杯茶消消食。”
“张主任大喜之日还在忙于处理公务,这儋州能有今日繁荣,也多亏了张主任和各位海汉首长日夜操劳,这份干劲实在可敬可佩!”
严明君虽然拉不下这个面子说些肉麻的捧场话,但张新过来入座的时候,他还是很配合地与李进一起起身迎接。张新朝二人笑着点点头道:“两位大人也久等了,那就请一起入席吧!今天这场宴席,我也是等待多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