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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她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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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初二,上午。

    藏花回到了省城。

    她大步地走进”沁春园”酒楼。

    最近她遇见的事,若是换了别人早已活不下去,可是她走进酒楼的时候,却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就像是刚发了财,又中了状元,要想再找个比她神气的人都很难。

    看见她,店小二马上笑脸迎了上来。“早。”

    “早。”藏花微笑着找了个靠窗位子。

    “这两天你都到哪儿发财?”店小二抹了抹桌面。“好几天役见你?”

    “陪个朋友出趟门。”藏花说:“老样子。”

    “我知道,马上给你送来。”

    阳光普照,今天居然又是好天气。

    回到这里,藏花的心情仿佛更愉快些。

    她是非常愉快,因为她已想通了——“山不到你的面前,你就自己到山的面前。”

    这件事充满了诡秘和怪异,如果藏花努力地去追查,必定会钻入”牛角尖”

    钻人这件事所设下的陷阶和歧途。

    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很单纯,藏花却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

    像这样没头苍蝇似的,还不如悠闲地等着——等着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主动来找她。

    藏花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等到的人,会是他?

    上午就开始喝酒,虽然早了些,但在这寒意甚浓的天气里,能喝上一两壶温过的酒,是很令人愉快的。

    吃了口菜,再吸了一口酒,然后将酒停留在口中,让它缓缓顺喉流下,藏花满足地吐口气。

    这才是真正喝酒的方法,浅尝深品。

    有些人喝酒却像是倒水般,一杯一杯地住嘴里倒,而且还深怕倒得太慢,非得用大杯不可。

    这种人不是在喝酒,是在“赶忙”恨不得一杯就能将自己灌醉。

    可惜这种喝法的人,酒量通常都不是一杯就能醉。

    藏花也曾这样喝过,那是在碰到“场面”时,碰到不能“漏气”时。

    平常她喝酒的方法,部很“淑女”状,今天她见到一个比她还“淑女”的人。

    街道旁通常都种有一两棵树,一方面是为了美观,一方面是在酷热的夏天,好有个避暑之地。

    现在已是十月天,但有个人穿得很单薄,而且还躲在树荫下,就仿佛现在是炎热的六月。

    他上在地上,靠着树干,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想喝却未喝,只是用鼻子闻了闻,然后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

    看他的样子,就仿佛喝了口极佳的美酒,舍不得一下就吞

    又仿佛世上只剩下这一壶酒,他不忍一口就喝光。

    他每次将酒葫芦提起想喝时,却只是闻了闻,然后感叹地摇摇头。

    看到这个人,藏花就已笑了,再看他这样子,藏花笑得更开心。

    “江湖人称黄少爷,只是脑袋有点邪。”

    这个坐在树下的人,就是正邪不分,好坏不知的乞丐少年黄少爷。

    今天他手上没有拿着元宝,只拿着酒葫芦,是不是今天他不想杀人?

    他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恐怖吗?藏花觉得不像,他那不笑也似笑的脸,虽然丑了点,但丑得可爱,丑得不令人讨厌,丑得令入觉得好玩。

    藏花正准备带着酒过去跟这个“好玩”的黄少爷,好好喝上几杯,突然感到一般迫人的杀气发自对街。

    对街也有棵树,树下也有人。

    四个人。

    一个在喝酒,两个在下棋,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在用一柄小刀修指甲。

    这少年的脸色看来就像是他的刀,白里透青,青得可怕。

    下棋的两个人,有个是和尚,眉毛虽已发白,脸色却红润如婴儿,另外一个人青衣白袜,装束简朴,手上戴着一枚斑指,却是价值连城的白汉玉。

    藏花的瞳孔突然收缩,娇嫩的脸上突然泛起异样的嫣红。

    固为刚才低着头喝酒的人,此刻正慢慢地抬起脸。

    “最近生意怎么样?”藏花问道。

    “还过得去,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些愚夫愚妇来上香进油的。”白眉和尚说:“何况每年的春秋佳日,都正好是我们这行的旺季。”

    他说话的口气居然也好像真的是个大老板了。

    “大老板本来是无趣的多。”藏花笑得很愉快。”想不到你这位大老板竞如此有趣。”

    “我本就叫有趣。”白眉和尚笑得也很愉快。

    “有趣?”藏花的笑仿佛忽然变得有些勉强。”大老板你贵姓?”

    “我姓梅。”

    “梅,梅有趣?”

    “是的。”

    藏花忽然笑不出了。她知道这个人。

    二十年前,他已是少林寺的四大护法之一,为人言行有点疯疯癫癫,而且野心甚大。

    当时少林主持“问心”大师,早已看出他的意图,却无法证明。

    梅有趣就像保垒深闺里的淑女般,不要说是接近,就连看都困难。

    但淑女总有变成妇人的一天。有一次他终于掉进问心大师的陷阱,终于被逐出少林寺大门。

    藏花盯着梅有趣,连一刹那部不敢放松。

    谁知他却又转过头“叼…的一声,手指上拈着的棋子已落在棋盘上。

    棋子刚落下,他就拂袖扰乱了棋局,叹了口气:“我输。

    “这一盘只不过是被人分了心而已,怎能算输?”青衣白袜的中年人说。

    “一着下惜,满盘皆输,怎能不算输?”梅有趣说。

    “对,何况下棋正如学剑,本该心无二用,若是被人分了心,怎么能成为高手。”卖胭脂的中年人说。

    “幸好大师下棋时虽易被分心,但在手持降龙五梅枪时却总是一心一意的。”青衣白袜中年人笑着说。

    藏花转望青衣白袜中年人,脸上又露出种奇异的表情。

    “贵姓李?”

    “木子李。”青衣白袜中年人说。

    “李棋童?”藏花轻声问道。

    “世事如棋,人又如何?”李棋童叹口气。“只不过是棋童而已。”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很平凡的人,竞是近百年来武林最神秘最高价的杀手。

    他或许没有梅有趣有名,却不会比他仁慈。

    ——杀手本就是过着默默无闻的日子。

    只要价钱出得对,没有他杀不死的人。

    据说他杀“闪电刀”陈明时,足足杀了七年六个月又过三天。

    一次不成再一次,不成再一次,一直到杀死为止,他杀闪电刀陈明一共杀了二十五次。

    像这样有“恒心”的人,世上还有谁他杀不死?

    藏花虽然还在笑,但心里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看来青龙会这次是下足了本钱。

    藏花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将钟毁灭带出“地牢”而已,对于那又美丽又神秘的传说和朝廷”秘密”一点鸟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会令青龙会花那么大的精神来对付她?

    “前天你们既然杀了钟毁灭,就能杀我。”藏花问卖胭脂中年人:“为何留到今日?”

    “那天的行动本来就是要杀你和钟毁灭。”中年人淡淡地说:“可是我们忽然不敢了。”

    “为什么?”

    “因为要杀你,我们就都得死。”

    “你们都会死?”藏花眼睛睁得大大。“我有这么大本事吗?”

    “你没有,他有。”中年人望向对街,眼神中隐隐约约露出一丝恐惧。

    藏花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看的是谁,那天真的是黄少爷救了她的命?

    她突然想起应无物说的话——”他拿你的钱,莫非他救过你?”

    黄少爷已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走至藏花的身旁,笑眯眯地对她说:“我们可真有缘,前天才分手,今天又碰面了。”

    “你的元宝是不是花光了?”藏花也笑眯眯他说:”今天你又想抢谁的元宝?”

    “你,当然是你。”黄少爷说:“有谁的元宝比你还好抢?”

    “这倒是实请。”藏花同意地点点头。

    “快过年了,不再多抢点元宝,这个年怎么过?,黄少爷居然叹了口气。

    “我们这里有好多元宝。”中年人说:“不知阁下可有兴趣?”

    “青龙会的元宝都‘得之不易’,像你这样随便送人,”黄少爷说“难道不怕楼上那条龙生气?”

    中年人脸色变了变,欲开口,梅有趣已替他接着说:“这一点倒不用你担心,他也像阁下一样相信地狱轮口。”

    “不知他准备了多少元宝买我的来生债?”黄少爷问。

    “够你打个纯金的棺材。”梅有趣说。

    “大多了。”黄少爷说:“只要够我舒舒服服地过个愉快年就好了。”

    “哼!”梅有趣冷笑一声。

    他的意思,藏花懂,黄少爷能不能活过今天都很难说了,还想过个愉快年?

    藏花望向黄少爷,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样。

    赛小李还在修他的指甲,他的手还是同样稳定,冷酷的眼睛里却已露出了急躁之意。

    因为黄少爷正在盯着他。

    赛小李的手背已隐隐露出了青筋,仿佛已用出了很大的力量,才能使这双手保持稳定。

    他的动作还是很轻慢,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能做到这一点确实很不容易。

    “你的手很稳。”黄少爷忽然说。

    “一直都很稳。”赛小李淡淡他说。

    “你的出手一定也很快。”黄少爷又笑嘻嘻他说:“而且刀脱手后,刀的本身还有变化。”

    “你看得出?”

    “我看得出你是用三根手指掷刀的,所以能在刀锋上留有厕旋之力。”黄少爷说:”我也看得出你是用左手掷刀的,先走偏锋,再取标的。”

    “你怎么能看得出?”赛小李总算停止了修指甲。

    “你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特别有力。”

    “好眼力。”赛小李笑了笑,但笑得很艰涩。

    “好刀。”

    “本就是好刀。”

    “虽是好刀,你却不是李寻欢。”

    黄少爷话的意思,赛小李懂,所以他手背上的青筋更凸出。

    黄少爷不理他,笑嘻嘻地望向李棋童。”你的剑呢?”

    “剑在。”

    李棋童话声一落,同时已亮出了衣下的剑——蔷蔽剑!

    这柄剑平时居然能像腰带般地藏在衣下,柔软的皮鞘也不知用什么染红的。

    红得就像是春天的蔷蔽。

    “这把就叫蔷蔽剑,是当年燕南飞所用之剑。”黄少爷望着剑。”剑虽是蔷蔽,只可惜…”

    “只可惜我不是燕南飞?”李棋童说。

    黄少爷不答只笑。

    “你的斧呢?”李棋童注视黄少爷。“我也知道你是用斧的。”

    “你几时见过用斧采花的?”黄少爷笑了笑。

    “采花?”李棋童一愣。

    “蔷蔽难道不是花?”黄少爷说。

    “你若想采蔷蔽,就不该忘了蔷蔽有刺。”李棋童说:”不但会刺伤人的手,也会刺伤人的心。”

    “我已无心可伤。”黄少爷悠悠他说。

    “但是你还有手可伤。”李棋童说。

    “它伤我的手,”黄少爷又笑了笑“我就伤他的心。”

    “剑哪有心可伤?”李棋童间。

    “剑没有,你有。”黄少爷说占

    头次见到黄少爷,藏花觉得他是个智力不足的人,刚刚见他在树下喝酒,发觉他还满可爱的,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却仿佛是一代名侠。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藏花不禁又仔细地凝望他。

    他的个子不高,头却挺大的,脸上就好像橘子皮一样,坑坑洞洞的,留有八字胡。

    他的笑很特别,也很好看。

    别人开始笑的时候,有的是眼睛先笑,有的是嘴先笑。

    他开始笑的时候,却是鼻子先笑,鼻子先轻轻地皱起一点点,然后面颊上再慢慢地现出两个很深很深的酒窝。

    他现在就在笑,就在他脸上的酒窝笑得最深时,一直默默站于旁边卖胭脂中年人已出手了。

    一条长长的柔鞭,已悄悄地卷向黄少爷的脖子,就像晕在小镇长街上,卷住钟毁灭的脖子一样。

    等藏花发现时,鞭梢已离黄少爷的脖子、三寸,她就算现在警告也已来不及了。

    “叭”的一声,长鞭已卷上了。

    不是卷住黄少爷的脖子,而是他手上的酒葫芦。

    刚才明明见他已闪不掉,却不知怎样的长鞭忽然只卷住酒葫芦。

    中年人一惊,欲抖掉酒葫芦,黄少爷已顺势一扔,葫芦如飞石般地击向梅有趣。

    梅有趣的降龙五梅枪已不知何时在手,他枪头一抖,立即出现五朵梅花,葫芦一入梅花漩涡,就仿佛花朵飘入狂风里,散成千万片。

    李棋童冷笑一声,剑已击出,他的出手快而准,多年来的无数次生死恶战,已使他完全摒弃了那些繁复花哨的招式,他每一招击出,都绝对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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