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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惆怅故国劳梦想何堪良友隔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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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为什么?”心念未已,只听得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不用担心,单拔群中了我的毒箭,谅他也走不远,咱们慢慢找吧?”

    这个人正是刚才埋伏在悬岩之上,暗算单拔群的那个毒龙帮帮主铁敖。单拔群如坠五里雾中,不觉呆了。陈石星在他耳边继续说道:“单大侠,你听见没有?一柱擎天和贼人是一伙的!”

    脚步声自远而近,不多一会,已是走下山坡,火把的亮光也看得见了。有个贼人叫道:“你们瞧,这里有血迹!咱们跟着血迹去找,一定可以找得着单拔群!”

    陈石星心里如同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怎么好呢?”他给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倘若给这些人发现,后果真是不堪想像!

    趁着陈石星发抖之际,单拔群猛的一甩头,陈石星的手掌已是掩不着他的嘴巴。单拔群低声说道:“不必顾我,你走吧!”脚步声来得更近了!

    陈石星定一定神,暗自思量:“爷爷和云大侠的血海深仇,还得我替他们来报!我在这里,其实无济于事。万一单大侠也遭毒手,我更不能轻易送掉性命。”想至此处,陈石星一咬牙根,把单拔群抱起来,放在乱草丛中,在他耳边说道:“单大侠,我要走了。但愿天怜善人,你能逃过大难。最后有一句话我要和你实说,云大侠已经死了,杀害云大侠的人正是一柱擎天!”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便即蛇行兔伏,在乱草丛中偷偷溜走。单拔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会?雷大哥焉能是害死云浩的人?但他为什么和毒龙帮的帮主一起来找我呢?”

    要知单拔群和雷震岳,乃是心腹之交,他是绝对相信雷震岳的。刚才他叫陈石星走开!也并非是担心雷震岳会下毒手,而是恐防毒龙帮的帮主铁敖会伤了他。虽然他还未能弄明白雷震岳何以要和铁敖同在一起。

    陈石星在草丛中悄悄溜走,虽然极为小心,还是免不了弄出些微声响。铁敖竖起耳朵一听,说道:“那边似有人声,咱们过去看看。”他手下一个头目说道:“帮主请小心,单拔群不知毒发没有?”铁敖笑道:“有雷大侠在这里,你怕什么?”

    雷震岳道:“对,你们不用担忧,倘若当真是单拔群蔽在那里,就让我来对付他好了。他既然受了伤,相信我总还对付得了。”铁敖连忙奉承他道:“单拔群即使没有受伤,他也不能是雷大侠的对手。雷大侠去对付他,等于是割鸡之用牛刀。”雷震岳哈哈一笑,傲然说道:“好说,好说!”单拔群暗自思忖:“雷大哥不是这样的人,莫非其中另有跷蹊?”霍的便站起来,喝道:“单某在此,你们不用费神找了!谁要杀我,请来动手!”

    他是拿生命当作赌注,假如雷震岳并不如他所料,那就是必死无疑的了,不过,他也是拼着一死的,为的是要掩护陈石星逃走。

    铁敖这些人突然看见单拔群就在他们的面前出现,倒是不觉吃了一惊,注意力果然全都集中在单拔群身上,谁也没有觉察草丛里,还有一个人在悄悄溜走。雷震岳沉声说道:“你们瞧着,看我杀了他!”说到一个“杀”字,突然反手一掌,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竟然是向着毒龙帮帮主胸膛劈下!

    铁敖与他并肩而立,做梦也想不到雷震岳会忽然对他痛下杀手,只听得“砰”的一声,铁敖的身体像皮球般抛了起来,跌出数丈开外去!雷震岳使的是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铁敖如何禁受得起?只见他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地上,好像一摊烂泥。这刹那间,铁敖的手下,全都吓得呆了。

    这刹那间,单拔群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拿生命当作赌注,终于是赌赢了。

    雷震岳叫道:“单大哥,我来迟了!”此时铁敖的手下方始如梦初醒,纷纷逃走。只有一个心腹亲信,跑过去想要扶起铁敖。

    铁敖忽地翻了个身,三支毒箭向雷震岳背心射出,单拔群叫道:“雷大哥,留心暗箭!”雷震岳是面向着他,背向着铁敖的。

    雷震岳喝道:“好,我正要借你的毒箭一用!”反手一招,三支毒箭全部接在他的手中,反射出去。铁敖那个心腹,刚刚跑到他的身边,中了一箭,登时毙命!

    另外两支毒箭射向跑得最远的两个贼人,这两个人,一个向南逃跑,一个向北逃跑,已经跑出百步开外,不料仍是难逃性命。

    剩下的几个贼人吓得魂飞魄散,纷呼“饶命!”雷震岳咬一咬牙,喝道:“你们毒龙帮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展开矫捷的身法,左面一兜,右面一绕,拳打脚踢,掌劈指戳,转瞬之间,只见尸横遍地,铁敖的手下,全都给他杀掉了!

    “一柱擎天”尽歼群盗之后,叹一口气,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来也不想斩尽杀绝的,但今日之事,却是非把他们杀了灭口不可!”

    单拔群心里想道:“毒龙帮虽然不过是江湖上的二流帮会,但帮众人人善于使毒,却是最为难缠。要是他们知道帮主死在雷大哥之手,定必千方百计一来报此仇。唉,雷大哥不惜为我而树强敌,我刚才还几乎对他起疑。”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惭愧,热泪盈眶。雷震岳道:“单大哥,你的伤怎么样?啊呀,你的眼睛——”此时他走得近了,方始发现单拔群的眼睛红肿得好像核桃。

    单拔群苦笑道:“总算不幸中之万幸,有人给我敷上了上好的金创药,大概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雷震岳怔了一怔,说道:“那个人呢?”

    单拔群道:“跑了!”雷震岳更觉奇怪,问道:“是什么人?”单拔群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这件事我们慢慢再谈,我有更紧要的事情问你。”

    雷震岳道:“你的眼睛总得先治一治,我和你到那边山洞去洗一洗吧。”

    单拔群道:“眼睛瞎了也是小事,雷大哥,你为什么不先说紧要的事情?”

    雷震岳已经猜到他要问的是什么,心里不由得一阵绞痛,强笑说道:“什么紧要的事情?”

    单拔群忍耐不住,叫起来道:“云浩已经到了桂林,你见着他没有?”

    雷震岳黯然说道:“见着了!”

    单拔群松了口气,说道:“这就好了。我刚才误信人言,还以为他真的是死掉了呢?”

    过了好一会子,听不见雷震岳回答,单拔群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心里已知不妙,连忙问道:“雷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雷震岳咽泪说道:“那人没有骗你,云大侠是真的死了!”

    单拔群一下子掉进失望的深渊,比刚才中了毒箭还要难受,呆若木鸡。半晌,方如噩梦初醒,失声叫道:“死了?怎么死的?”

    雷震岳道:“他不幸在七星岩上,遭了贼人暗算!”

    单拔群本来亦已料到云浩已遭暗算,但从雷震岳的口中得到证实,仍是不禁震骇莫名,涩声说道:“是谁暗算他的?”

    雷震岳道:“听说是厉抗天和尚宝山。”

    单拔群咬牙说道:“果然是这两个人!他们还在桂林吗?”

    雷震岳道:“不知道,不过料想还没离开。因为他们尚未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云大侠是生是死,他们也还要查个水落石出。”

    单拔群道:“如此说来,敢情他们也是受了伤了?”他是据理推测,要知云浩遭受暗算,已有五天,假如这两个魔头没有受伤的话,在这几天当中,决不甘于销声匿迹。

    雷震岳道:“不错,听说他们受了伤,这几天大概是躲在什么地方疗伤去了。”

    单拔群道:“怪不得我昨晚遭受毒龙帮的暗算,这两个魔头没有露面,否则我焉能还有命在?唉,云大哥,我来迟四日,累你丧命,但想不到我的性命却还是你救的。”

    雷震岳道:“对啦,单大哥,我正要问你,你素来一诺千金,何以这次来迟四日。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早已料到暗算云大侠的是这两个魔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单拔群道:“我在途中,得知这两个魔头要来暗算云浩的消息,我便即兼程赶路,想要阻止他们,不料途中接二连三,遭受他们党羽的伏击。虽然侥幸脱险,约会之期已是过了四天了。”

    雷震岳道:“云大侠要往桂林,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单拔群道:“我也觉得奇怪,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料想云浩也不会轻易泄漏。”

    雷震岳道:“是呀,我在几年之前听你说过云浩想来桂林游玩,但这一次他来到桂林,我也是在他遭受暗算之后方始知道的。”接着苦笑说道:“不过说起来还是我约略知道一点风声,只怕在云大侠的心中,我的嫌疑还是最大的呢。可惜我已不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向他解释了。”

    单拔群道:“雷大哥,你怎么说这个话,你是我相知最深的人,难道我还会怀疑你吗?依我猜想,云浩对你也不该有所猜疑的。”

    雷震岳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单大哥,你不知道——”

    单拔群道:“不知道什么?”雷震岳道:“我是应该受他嫌疑,因为我曾对人自认,我是串通贼人,谋害他的凶手。”

    单拔群大吃一惊,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雷震岳道:“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单拔群道:“对啦,我也是正想问你,你说你见过云浩,是几时?在哪里?”

    雷震岳道:“在昨晚三更时分,一个朋友的家里。但可惜我见到的只是云大侠的尸体了。”单拔群道:“你这位朋友是不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姓陈,名叫石星?”

    雷震岳道:“一点不错,你怎么知道?”

    单拔群道:“这位小朋友就是刚才给我敷上金创药的人。”

    雷震岳苦笑道:“他对你说了一些什么?”

    单拔群道:“你猜得不错,他对你的确是有极大的怀疑,认为你是害死云浩的主谋。”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溪边,雷震岳同单拔群洗干净脸上的血污,并给他换药。清凉的溪水洗过了眼睛,单拔群觉得舒服许多,看得见一点模糊的景物了。

    雷震岳继续说道:“你知道琴仙吗?”

    单拔群道:“琴仙?”蓦地霍然一省,说道:“你说的可是陈劫遗这位老前辈?”

    雷震岳道:“不错。”

    单拔群道:“这位老前辈也在桂林?”

    雷震岳道:“他隐居七星岩下已有二十多年了,但因他与我相约,不许我泄漏他的行藏:故而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单拔群道:“这位老前辈的琴技世上无双,我是慕名已久的了,但你好端端提他干吗?”

    雷震岳道:“救你性命的那个少年陈石星,正是他的孙子。云浩在七星岩内遭受那两个魔头的暗算,跌落深潭,幸得琴翁救起,但已是受伤不省人事。这件事我于昨日方知,我叫琴翁不妨把我当作谋害云浩主凶,而且要他设法使别人相信。”

    单拔群恍然大悟,说道:“因为当时云浩生死未卜,你恐怕还有另外一些要想谋害云浩的人,故而不惜背上恶名,好让那些人把目标转到你的身上。唉,你的用心也未免太苦了!”

    雷震岳喟然叹道:“知我者喟我心忧,不知我者喟我何求。单大哥,多谢你知我之深。可惜云大侠已死,我是无法向他剖明心迹了。”单披群黯然说道:“雷大哥,事已如斯,伤感无益,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应该赶紧去代云浩料理后事。”

    雷震岳道:“不错,石星这个孩子,我也应该给他一个安置才行。”他只道陈石星此时已是跑回家里,心里还在踌躇未决,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呢?

    陈家在普陀山南面的瑶光峰下,普陀山有天枢、天璇、天讥、天权四峰,形成“斗魁”七星岩即在天玑峰上。这四座山峰再加上南面的玉衡、开阳、瑶光三峰所形成的“斗柄”七峰断续排列,形状正像天上的北斗七星。故此当地人就把这风景荟萃的七座山峰合称“北斗七星”算得是桂林的主要名胜。

    雷震岳以为陈石星是在家里,不料当他绕过普陀山的山麓,只见光峰下的一处地方,火光熊熊,起火之处,正是陈家。雷震岳呆了一呆,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

    单拔群眼睛虽然睁不开来,也是感到火光耀眼,热气逼人。吃了一惊,问道:“雷大哥,出了什么事?”雷震岳叹道:“陈家已经烧成一片瓦砾了!”单拔群大惊道:“那么琴翁那个孙儿——”

    雷震岳道:“石星这个孩子刚刚从这里逃跑,但陈家如今已是烧成瓦砾,看来这把火是他离家之前自己放火烧的。我以为他会逃回家里,那是猜错了。”单拔群松了口气,说道:“这样还好一些,但愿这孩子平安无事就好。”雷震岳叹道:“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他,他一定是把我当作大仇人了。”

    单拔群忽地想起一事,说道:“这件事以后或许还会有机会解释,但在目前,雷大哥,恐怕你要离开桂林了,那两个魔头——”

    不待他说下去,雷震岳已是明白他的意思,当下苦笑说道:“不错,这两个魔头伤好之后,他们是绝不会放过我的。我在尽歼毒龙帮之时,也早已打定主意了。”单拔群道;“什么主意?”雷震岳道:“就像这孩子一样,毁家避难。”单拔群甚是难过,说道:“可惜我眼睛瞎了,还要累你给我治伤,帮不上你的忙?”

    雷震岳笑道:“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但求无愧吾心,对得住朋友便已无憾。”笑得可是甚为苍凉。

    独秀峰青,漓江波冷,花桥烟月朦胧。在这拂晓时分,陈石星离开了生于兹长于兹的故里,踏过花桥,看一看左面的普陀山,看一看右面的月牙山,多少幽美的故乡风景,从今以后,恐怕只有魂牵梦萦。心中凄楚,实是难于宣泄。

    漓江的分流灵剑江在花桥底下潺潺流过,江的两岸,垂杨掩映,景物更加显得清幽。想来陶渊明笔下的武陵源也不过如是。可惜千株万株杨柳,柳丝难系行人,陈石星弯下腰喝一口漓江水,抬起头和七星岩告别,心中发出誓言:“迟早我会回来的!归来之日,我要在灵剑江磨剑,誓报血海深仇!”

    “江名灵剑,或许就是我定能报仇的预兆吧?”陈石星想道:“云大侠要我去拜天下第一剑客张丹枫为师,江若有灵,剑若有灵,请保佑我得如心愿。哼,哼,什么一柱擎天,你等着吧,待我归来,灵剑一掸,就要把你砍掉!”陈石星当然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发出这个誓言之际,雷家亦己烧成一片瓦砾。“一柱擎天”雷震岳是不会在桂林等他回来的了。

    三个月后,陈石星踏人了云贵高原。这三个月来,他有空便练云浩给他的拳经刀谱。拳经上附录有修习内功的法门,陈石星早晚两次,按照心法的指示,自行练功。好在他曾跟爷爷学过一点入门的吐纳功夫,天资又极聪颖,修习上乘的内功心法!居然也能无师自通。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虽然对上乘的内劝仅,能说是略窥藩篱,但比起从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不过张丹枫那几页无名剑法的图谱,他根本看不懂。

    这一天他来到一个小镇,天色已晚,镇上只有一间简陋的小客栈,陈石星便到那间客栈投宿。陈石星离家的时候,只带两套衣裳,三个月来,忙于赴路,无暇缝制新衣,身上穿的衣裳已是相当褴褛了。加以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满面风尘,背着一个三尺多长古色斑谰的匣子,和一具破旧的行囊,形状显得颇为古怪。店主是有点势利的人,见他求宿,不觉皱了皱眉,说道:“小店规矩,房饭钱请客官先付。”陈石星道:“好的,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不料一摸衣袋,却是不禁一呆。原来他的碎银子早已用完,只有几文铜钱和云浩给他那些金豆。

    店主人道:“房钱算你三钱银子,加两顿饭钱,算你一整数,只要一两银子好了!”

    陈石星道:“我没有银子,不过。”

    店主人没有听他说完,就勃然作色,说道:“你只有几文铜钱,就想来白食白住,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陈石星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虽然没有银子,却有金子?”店主人可吃了一惊,睁大眼睛说道:“你有金子,拿来看看!”

    陈石星掏出一颗金豆,说道:“这颗金豆给你,大概总值一两银子吧?”从前的贵州,虽然有个“贵”字,却是出名的穷省份。俗语有云:“天无三日晦,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其穷可想而知。这个小镇位于云贵高原的山区,小客栈的客人,大都是贩夫走卒,哪曾见过一个有金子的阔绰客人,连这个势利的店主人,也是未曾见过金子的。

    店主仔细打量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哪敢相信他拿出的真是金子,冷笑他说道:“你拿一粒小小的黄铜来骗我,当我是傻瓜么?”

    陈石星道:“这是真的金子,不信你可以到钱庄兑换银钱的。”

    店主人道:“我可没有功夫去跑一趟县城!”

    陈石星道:“可是这是真的金子呀!你有空才换掉不行吗?”

    店主人哼了一声,说道:“就算是真的金子,我也不知你是怎样得来的。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人规规矩矩,可不敢惹下官非。”越说越是难听,就差“贼赃”二字没有说出来了。

    陈石星不禁恼了起来,怒道:“你以为我是偷来的么?”

    店主人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总之,我只要银子,不要金子!没有银子,你就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胡混了!”

    陈石星又羞又气,但想自己何必和这店主人一般见识,于是忍住了气,也不和他吵闹,说道:“好,你不相信这是金子,我走,我走就是!”

    忽听得有个人说道:“小哥,你发这样大的脾气干吗?镇上只有这家客栈,你到哪里投宿?别人也不敢收留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的。还是回来吧,待我帮你说一说情。”

    原来是两个住客走出来看热闹,一个是短小精悍的中年汉子,另一个却是勾鼻深目的虬髯大汉,看形象不像是汉人。叫陈石星回来的那个是中年汉子。

    陈石星道:“我又不是叫化子,用不着向他乞求。”话虽如此,他还是停下脚步了。那汉子道:“当然,当然,谁敢看轻你老弟呢?不过老板既然是不要金子,而你也不能勉强他的,是吗?不如这样吧,你拿一件东西给他抵押如何,反正你的金子随时可以换回银子取赎的。这不是两全其美么?”陈石星道:“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押。”那汉子道:“你这个匣子是什么东西?”

    匣子里装的是陈石星家传之宝的古琴,怎能放心拿去抵押,当下说道:“是一张烂琴,我想这位老板大概也是不肯要的。”

    那汉子道:“拿出来看看也不妨吧?”

    陈石星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沉不住气,暗自想道:“我要是不拿出来给他看,只怕他们当真以为匣子里藏的是贼赃了。”

    那个不似汉人的虬髯汉子见了这张古琴,目不转睛的注视。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亦是怦然心动,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不露。

    店主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这烂琴拿来作柴烧最多值十文铜钱。嗯,你那背囊里有什么东西?”

    背囊别的东西不打紧,紧要的是云浩的那柄宝刀。陈石星由于恐怕挂在腰间太过露眼,故而藏入背囊,心里暗想道:“古琴还可以给人看,这宝刀可是不能给人看的。”当下故作恼怒,说道:“我宁愿在街头露宿,也不受你的气。不抵押了。”店主人冷笑道:“谅你的背囊里也不过几套烂衣裳,我才不稀罕你呢,滚吧!”

    陈石星正待要走,那勾鼻深目的虬髯汉子将他拦住,说道:“小弟兄,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说的汉语,甚为生硬,果然一听就知不是汉人。

    与此同时,那短小精悍的汉子亦把一块银子拿了出来,递给店主,说道:“你称一称,这块银子大概总有一两吧?多出来的给你!”

    店主怔了怔,说道:“你替他付账?”

    那汉子笑道:“宝号的规矩,想必不会禁止我替朋友付帐?”

    店主人道:“客官取笑了,我们做生意的岂有把财神爷爷往门外推的道理?”其实他要陈石星一两银子的房饭钱,已经是多要几倍的了。像这样简陋的客栈,供应两餐粗饭,房钱饭钱不过三钱银子而已,他刚才多要,乃是有意为难陈石星的。

    那汉子笑道:“这位才是真正的财神爷,你还不赶快把财神爷爷请回来,给他一间上房?”

    店主人得了银子,脸色登时两样,连连打拱,赔笑的说道:“大人不记小人过,相公,刚才我没礼貌,得罪了你,你可不要见怪。小店正好还有一间上房,就与这两位客官的房间相邻,你请进去歇吧。”陈石星不屑和他计较,把一颗金豆拿了出来,对那汉子说道:“多谢,你替我付帐,这颗金豆,请你收下。”

    那汉子道:“区区的一两银子,算得什么?你要是还给我,那就是不把我当做朋友了。”好像忘记刚才还要陈石星拿出东西作抵押了。

    陈石星道:“萍水相逢,我岂能要你破费。”那汉子哈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是诚心交你这个朋友的。”蓦地想起刚才的事,却有点不好意思。这才强自辩解道:“本来我早就想替你付这笔帐的,只是我怕你不乐意受人之惠,所以,所以”

    陈石星听他这么说,倒是不便强要他收下金豆子,于是说道:“多谢兄台高义,不胜感激。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小弟定当图报。请两位回房歇息吧,我已经累得你们太费神了。”说罢打了一个呵欠。他是恐怕这两个汉子当真就要借这机会和他攀交,那时他可是说谎也难,不说谎也难了。

    陈石星学大人的江湖口吻说话,听得那个汉子暗暗好笑,俱是想道:“谅你这个初出道的雏儿,也飞不出我们的掌心。”那短小精悍的汉子说道:“小兄弟,你一路奔波想必累了,你也早点歇吧。”陈石星吃过晚饭,关上房门,纳头便睡。他吃饭的时候还在害怕那两个汉子会来找他闲话,不料那两个汉子比他更早就关上了房门,果然没有来打扰他。

    陈石星躺在床上,心里想道:“这两个汉子倒是好人,我可不能平白受人之惠。待他们熟睡了,我把一颗金豆偷偷塞入他们的行囊便是。”但跟着又再想道:“但这样好不好呢。他们是把我当作朋友的,我这佯做,反而显得我看重钱财了。”

    他想不出一个报答的好办法,不觉神思渐渐困倦,正在朦朦胧胧就要入睡的时候,忽地嗅到一股香气,吸进鼻中,登时更加渴睡,陈石星吃了一惊,连忙一咬舌尖,定睛看时,这才发觉窗子给人弄穿了一个小洞,洞口隐约可以见着一点火星,香气就是从那小孔喷入他的房间来的。陈石星心道:“好呀,居然有人暗算我这穷小子!”

    正是:

    穷途犹自多灾难,如此苍天太不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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