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相反的是大将军府。因为世子妃元仲华生育时是受惊早产,而本身作为母亲的元仲华又年幼体弱,所得的女婴不久就夭亡了。受了这样的打击,再加上生产之前她所遇到噩梦一样的经历,元仲华也一直时好时坏地缠绵病榻。她并没有把高洋在那几日间的行止告诉夫君高澄,但是自己却总也忘不了。再加上潼关新败,又日夜为夫君忧心,放在心里就是更重的负担。
大将军高澄自从回了邺城后与西征前大不相同。沉默寡言,凡事都懒懒的,从未见过他如此。所幸他的父亲渤海王、大丞相高欢在晋阳镇住了高氏的根基,而他的弟弟太原公高洋又在他西征期间让邺城安然无恙。等到高澄一回到邺城,高洋就十分有分寸地又低调隐身,不肯引人注意。当然,大将军高澄的威势自然是盖过太原公许多,高洋就是想引人注目也不是容易的事。
世子妃元仲华从睡梦中醒来,唤了一声“阿娈。”阿娈是她最贴心、知心的人,她总要她时时在侧。
听到世子妃的唤声,阿娈一边吩咐奴婢预备给世子妃梳妆,一边自己掀开帘幕走入内寝。挑开床帐看到元仲华已起身,心里一喜问道,“殿下可是好些了?”也难得元仲华能有精神。
看外面还透着亮光,元仲华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极轻地一捋垂在肩头的发丝,声音清朗地道,“此时觉得甚好。”
阿娈答一声已过日央,便招呼奴婢给世子妃梳妆。元仲华任由着她们服侍,只是默默坐着想心事。想孩子的撕心裂肺在许多日子后日有所减,重添心事是在夫君高澄回邺城之后。明明他也是笑面相对,但总觉得他心不在焉。少言少语显然是心事重重,偏偏宫中皇帝竟不知新败****召集宴饮、游猎。高澄越沉默,皇帝越欢娱,就让元仲华心里越不安。
刚刚梳好一个倭堕髻,忽然奴婢急匆匆进来回禀,说是皇帝驾临大将军府来探望世子妃。
元仲华极是惊诧。事先未承旨,完全是皇帝偶然兴之所至。朝食已过,夕食未至,正午已逝,刚是太阳西垂时,不知道皇帝怎么会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竟这么贸然就来了大将军府。
“世子呢?”元仲华一边起身着衣,一边问。
“世子一大早就出城了,”阿娈帮着元仲华穿好衣裙,一边想着又回道,“不过应该是快回来了。”
元仲华带着人迎出来的时候,她的兄长、皇帝元善见竟然已直入后宅,仪驾都走到她住的院落门口了。
“怎么如此怠慢主上?”元仲华不快地微微回头向身后跟着的阿娈低语。其实也是不快皇帝竟如此失态,直闯内宅。即便兄妹也男女有别,真不知道今日皇帝究竟是怎么了。
“妹妹今日气色尚好,还是大将军回来了好,必是对妹妹体贴有佳。孤今日也是特来探望你。”元善见已经进了院子走到冯翊公主元仲华面前。
好在中常侍林兴仁还比较知礼,带着侍宦在外恭候。
元善见笑容满面,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身上酒气很明显。这让元仲华更不快了。元善见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自己就浑然不觉,就算是对自己的亲妹妹,这话也略有轻浮。
“主上驾临,臣妾不胜惶恐。”元仲华中规中矩地回答,面上略有绯红,微微垂首。
元仲华行了拜见大礼,心里想着皇帝今日必定又是在宫中宴饮,可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出宫到大将军府来。
元善见看她伏跪在他面前,刚梳成的倭堕髻上只几粒明珠别无首饰,身上仍是白衣素裙。元仲华垂眸不语,元善见看到她微蹙的眉头,忽然又笑道,“孤和你能有今日,全赖大将军一力承担社稷……”元善见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元仲华不解地抬头看皇帝。
元善见面上微笑,仿佛凝眸谛听。
其实高澄已经走进来了。他一进来就看到他的世子妃元仲华行完拜礼还跪伏在皇帝面前。元仲华鬓边肩头垂落的发丝如流苏状,更显得已消瘦的面颊格外堪怜。
“大将军回来了?”元善见先笑后回头,果然看到高澄立于他身后稍远处。
高澄小冠束发,也是素衣白袍,他也瘦弱了。
“臣高澄拜见主上。”高澄面无表情地也行了叩拜礼。
“都起来,都起来,实是至亲骨肉,私下燕居处又何必如此拘礼?”皇帝穿的绛红袍服格外显眼。
高澄起身,看着阿娈也起身然后扶起元仲华。他心里已经非常不悦,毕竟这是他私下的内寝处,皇帝不该这么无礼地闯入。
元善见本身也是明眸皓齿的美男,今日毫饮之后在身上颜色鲜艳的绛纱袍映衬下更显得唇红齿白。白如酪浆的肌肤之上酒晕在两颊形成的胭脂色格外明艳动人。言笑晏晏间都有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味道了。
高澄之美原本是倾国倾城,实为难得。但是因为近来瘦削、肌肤过于苍白,就失了鲜润气。心思过重、忧虑过深,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少了以往谈笑间的气度,如此一来竟让皇帝元善见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