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下方避过阳光。轻轻挥了挥手,若云便带着宫女们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稍远处。
若云站在高常君身后。看背影,皇后今天未着礼服也未盛妆,完全就是个极为年轻的女郎,瞧她这么站着晒太阳的样子,就像是个小女孩。从前在渤海王大丞相府里,还只是大丞相嫡长女的高常君经常笑声朗朗。入宫许久以来,她依旧两肩弱不担风,但是主持大魏宫廷,辗转于元氏帝裔和高氏权势之间弥补、调和,费尽心思。
如今的情势,若云最清楚不过。元氏与高氏各自为党,帝党和相党势同水火。这已经不仅仅是皇帝元修和大丞相高欢、侍中高澄之间的势不两立。仅靠高常君以妻子和女儿、长姊的几重身份进行调和显然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翁婿、郎舅之亲脆弱得不堪一击。
若云看着高常君的背影忽然悲从中来。大魏的明天,甚至皇帝元修的明天都未可预知。更何况是皇后高常君的明天。
神思不属之际,忽然看到小宫女走进来,似是有事的样子。急忙从廊内走出至高常君身边。
小宫女跪着回禀,“左昭仪求见殿下。”
左昭仪?高常君没说话。她并不知道宫里何时出了一位左昭仪,心里立刻便有不好的预感。
魏宫之中皇后独尊,下设左右二昭仪,仅次于皇后。既有左昭仪,便是后宫中地位极尊崇者。这样的封号应该是主持后宫的皇后同意方可钦封。如今不但没有皇后同意,甚至连知道都不能,真是咄咄怪事。
高常君回头看了一眼若云。若云心里已经是又惊又惧,低头回道,“奴婢不知道左昭仪一事。”
“真是越来越热闹了。”高常君抚了抚腹下,面色平静地淡然道。“如此就请左昭仪进来,本宫先回去更衣。”说着便要扶了若云回去。
“皇后殿下!”
高常君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这声音似熟识,又似陌生。她心里疑问重重,定在当地未动。扶着她的若云不经意地回头一瞧,惊得差点失声而呼。高常君似乎感受到了若云扶着她的手轻微的颤抖,她也慢慢转过身来。
竟然是平原公主元明月!
高常君的身子晃了晃,头晕得厉害。只是除了若云,谁都没看出来皇后有任何异状。
“臣妾左昭仪元氏拜见皇后殿下。”元明月带着一众宫女走上前来,给皇后行大礼参拜。她身后的芣苢以及宫女们也一起参拜。
高常君只觉得邪火当胸,一瞬间似乎全身所有的血都冲上了头。她努力压抑着当胸的怒火,看似平静地看着匍匐于她脚下的元明月,还有她身后的所有人。扶着她的若云只觉得她颤抖得比自己还厉害。
皇帝元修不但越过她这个后宫之主私自封了地位极尊的左昭仪,而且居然这个左昭仪就是帝室血脉的公主。闺门无礼至于此,后宫无序至于此,高常君说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心情究竟是灰心还是失望,甚至是绝望。
“原来是公主殿下。”高常君压制住了怒火,平静地吩咐道,“起来吧。”
“臣妾是皇帝陛下敕封的左昭仪,不敢再觍居宗室公主之尊。既然位列后宫,自当日日朝拜椒房殿,服侍皇后殿下起居,尊皇后殿下之教导。”元明月跪在地上振振有辞。
高常君觉得跪在地上的这个人不像从前的元明月。从前的元明月在她的映象里似乎善良和软弱更多一些。何曾如此的强势?何曾如此地以退为进、心计重重?这一时真有一种时光的错乱感。
“左昭仪怎么跪在地上?”
皇帝元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声音阁外的宏亮。他挑衅般看了一眼高常君,并且目光一直停驻在她身上不肯离开。他甚少能见到高常君这样淡妆便服的样子,此刻的高常君沉默不语时并不像大魏的皇后,但是像他的妻子。元修忽然想到,如果高常君不是高氏一族,如果她不是高欢的女儿,高澄的阿姊……心里钝痛不止。
“元明月可以不要公主的爵位、封号,但是陛下也不能赐封她为左昭仪。”高常君面色如常,元修看不出她心里怎么样,只是她坚定如铁的语调打破了刚才他心里的幻想。
“有何不可?”元修也针锋相对地走上几步,紧盯着高常君。
“陛下颁诏钦赐封号时可曾想过,天下后世会怎么看陛下?”高常君的语调终于软下来,她似乎有点站不稳了,倚着若云的手臂看着元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