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地狱厨房（六）

后，惠特尼主动问道——她问的是和她一样，同为黑人的雷诺。身为这个节目里的少数族裔，他们两人有天生的民族亲切感。而且，她也好奇，在女子队先被赶出来的情况下，男子队应该算是获胜了才对，他们没有理由这么低落啊。

    “我们被主厨大骂了一顿，赶了出来。”雷诺苦笑地摊摊手，“要提名淘汰者真是个痛苦的经历，我们谁都不想自己的队友被赶走。”

    “你们也要提名淘汰者？”伊莉也惊讶了一下，“难道……”

    “没错。”布兰登看到伊莉时，眼睛稍微亮了亮，但又很快黯了下去——在比赛失利的时候，他实在生不出其他心思来，只能苦涩地点点头，“我们也输了，这一轮没有获胜队伍。”

    “天！”艾琳忍不住低叫一声——她没想到，主厨会对他们这么不满，两队竟然都输了，这在地狱厨房的历史上也是相当少有的，“对了，那你们之中是谁来提名？”

    “贾斯汀。”布兰登没什么兴致地回答道，“他准备和我们一个个谈谈。”有了权力的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就这么摆出了天然领袖的态度来，他们可还没认可他。不过，在对方掌握了生杀大权的当下，布兰登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免得对方不管不顾地把他推出去送死。

    女选手们心里一动，各自对视了一眼——她们没想到，男子队是这么决定淘汰人选的。

    虽然主厨确实把这项权力赋予给了两队中他相对最满意的选手，而被认可的选手当然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使这项权力，但这么明晃晃地把权力收拢在手中还是让她们有点吃惊。

    不过，女选手们很快回过神来——她们该吃惊的不是贾斯汀的独断，而是莉亚的超脱。在往期比赛中，将权力揽在自己手里，用权力为自己奠定权威，才是比赛的常态。可以说，贾斯汀一个个找人交谈，根据自己的心意和判断使用这项权力根本没错，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而莉亚当然更没做错，恰恰相反，她做得实在太好了，以至于超过其他人的想象；而她的态度又那么自然，而让人忽视了她做出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她没有紧抓着她的权力不放，正相反，她将这项权力分享给了队友，用另一种更柔和的方法树立了她的威信，让人更心悦诚服的个人威信。

    如果说女选手们之前还没有意识到，那么现在，她们终于意识到了，这让她们中的一些人感到心情复杂——有些不情愿，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微妙的认同感。

    时间就在选手们这样复杂的心理中缓慢过去。

    一个小时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选手们全部来到了清理一新的地狱厨房里。

    女选手两排，男选手两排，两队人各自站在了戈登的左前方和右前方。

    “你们应该已经做出了决定。”戈登对两队选手说道——这可以理解为他对两队所有人说，也可以理解为他对被他认可的两个选手说，“莉亚，你先来，告诉我你提名的两个淘汰候选人的名字，以及决定提名她们的原因。”

    “是的，主厨。”伊莉点了点头，顶着身后那两道恶狠狠的眼神，平静地说道，“我首先要提名的是蕾妮，她在肉膳台上的表现简直是场灾难，她的烤猪排也令所有人失望；第二个要提名的是吉娜，她和蕾妮一样，根本不能完成她的工作，拖累了我们所有人的进度。”

    “好的。”戈登没有意外伊莉的选择——说真的，如果伊莉真的如蕾妮所想，选择梅格和朱莉作为淘汰候补，那才是笑话，主厨会觉得她脑子进水了。至少，那两人虽然后面手忙脚乱、发挥失常，但前面还是表现得不错的，而蕾妮她们的表现则是从头到尾都惨不忍睹。

    “蕾妮，吉娜，请你们往前走两步。”戈登对两个面带不服气神色的选手说道。

    “接下来，贾斯丁，你提名的淘汰候选人是谁？”戈登看向男子队。

    “我提名尼克和亚当。”脸型偏方的年轻人回答道。

    “为什么？”戈登问。

    “尼克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坏开局，他的前菜总是做不好，连累了我们整个队伍。而亚当，他不懂配合，总是一个人闷头做，不和我们交流，他在肉膳台上的表现太糟糕了。”

    “好，我接受这些理由。”戈登对他点了点头，“尼克，亚当，也请你们走到前面来。”

    两男两女站到了戈登面前。

    “今天，你们所有人都表现得像[哔]一样，而你们四个，确实是差到让我想立刻把你们赶出地狱厨房的。现在，给你们每人15秒，说一下你们觉得自己可以留在地狱厨房的理由。”戈登抬头看了看餐厅墙壁上的大钟，“亚当，你是第一个，告诉我，为什么应该是你而不是其他人留在地狱厨房。”

    “我觉得我有激情，有潜力！今天的表现是我的一次失误，这绝不是我的正常水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主厨！”亚当的回答简短有力——不看他先前糟糕的表现，他脸上的自信会相当有说服力。但是，一旦联想起来，主厨就忍不住摇头了。

    “尼克，给我你的理由。”戈登看向男队的另一个选手。

    “我今天在前菜台上确实没表现好，给我的队伍带来了麻烦。但是，我知错能改，我能卷土重来，我知道这一点。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比赛，我在接下来会为它全力以赴的！”

    “你先前没有全力以赴吗？”戈登冷不丁问了一句。

    “当然不，主厨！”尼克被主厨的问题吓了一条，连忙摇头，“我拼尽一切才站在这里，我绝对会为我的工作全力以赴！”

    “好吧。”戈登用手指揉了揉下巴，将目光转向两位女选手，“蕾妮，你的理由。”

    “这不是全部的我，我能做到更多！只是我们队里的事情让我有点受不了，不然我一定能发挥得更好！我有水准，我有实力，我会在接下来的比赛里超越自己的！”蕾妮信誓旦旦。

    “等等，你们队里的事情？你们队里有什么事情吗？”戈登挑了挑眉——这只是第一轮比赛，女选手们内部出现了隐隐分裂的征兆。即使看过了后期回放，他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当然，这种分裂也是节目组乐意看到的——有分裂，才有争议，才有收视率。

    “我觉得我在被针对，主厨。”蕾妮面不改色地说道——很多女选手们都在她身后猛烈摇头，主厨也看到了这点。

    “梅格，你有话要说？”戈登看向摇头摇得最剧烈的女选手。

    “是的，主厨。”梅格小小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蕾妮才是针对人的那一个。而且她很没有团队精神，总是把错误怪在别人身上，从不反思自己！”

    “[哔]！你[哔]才应该站在这里！挑战赛的时候，你用了莉亚的酱料，晚餐服务的时候，莉亚差不多也是手把手教你的，还不停地提醒你该做什么订单！你以为我们没看到吗？这里是团队合作，不是保姆带着小宝贝好吗？你[哔]最没资格说这种话！”蕾妮转身狂喷梅格。

    “你、你……”梅格顿时脸色发青，整个人都被骂晕了，你你你了半天，连话都说不全。更让她担心的是，她心里也知道，蕾妮说的也是客观情况，“这是团队合作！”最终，她也只能红着脸憋出这一句。

    伊莉也暗暗摇了摇头——看这个战斗力，十个梅格都不是蕾妮的对手。

    “莉亚，怎么了？”戈登看向女子队中一直表现得最好的那个。

    “我觉得身为团队，就应该在晚餐服务中互相帮助，提醒什么的也是应该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是我们的合作方式，而且成效显著。”伊莉就等着主厨问这个话——她和蕾妮对立，就天然和梅格站在一边，当然只能为对方说话。而且，蕾妮的职责固然一针见血，但也并非无懈可击。世界上每个团队都有自己的合作方式，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适不适合。

    既然前菜台是今晚表现相对最好的工作台，那么她们的这种合作方式就没有问题。只要她和梅格原因，就算像保姆带着小宝贝又怎么样？结果好一切都好。在地狱厨房乃至到整个美国或者全世界，只要不违反法律，不违反道德，大多数人、大多数比赛，都是唯结果论的。

    就像参加团队竞赛时，最后拿到了冠军，谁管你的冠军是抱大神大腿蹭来的，还是自己辛辛苦苦日夜奋斗来的？大多数人只看得到站在领奖台上的人，只在乎最后的结果，对其他一切都毫不关心。即使地狱厨房是真人秀节目，会把过程也夸张得剪辑出来，但最重要的，还是结果。这是举世通行的道理。

    果然，主厨也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并没有反驳这种看法。

    边上，男选手们已经看呆了——或者说，吓懵了。才第一轮比赛，女选手们就搞出这么多明争暗斗，真是让他们目瞪口呆之余，又大开眼界。

    这一刻，男选手们不禁集体反思了一下：如果自己被发配到女子队那边，能不能幸存下来？男选手们认真思考了三秒，脑电波在地狱厨房上方交汇，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一个答案——如果让他们去女子队，还不如杀了他们！总比被明撕暗撕折磨得神经衰退好……

    抖抖……

    “最后，吉娜，你觉得你为什么能留在地狱厨房？”戈登看向最后一个女选手。

    “我觉得我擅长团队合作，我很愿意帮助我的队友，我爱我的队友，我想和她们一起，继续完成这场比赛！我比谁都渴望留在这里，比谁都值得留在这里！”

    “你也许有渴望，但我没有看出来。”戈登摇了摇头，对吉娜说道，“如果你想留在地狱厨房，那你现有的这些是不够的。”

    “是的，主厨，我接下来会更加努力工作、更努力配合我的队友的！”吉娜诚恳道——在队内讨论结果出来时，她就想好了自己的辩护词，她要表现出她是团队合作者的一面！

    “好吧，我已经听取了你们所有人的发言。”戈登看向四人，叫出了其中两个的名字，“亚当，吉娜。”两人心脏一抖，紧张地等待着主厨对她们的发落。

    “滚回队伍里去。”戈登对他们说道，“我[哔]不想再看到你们站到这里！”

    “是的，主厨！”绝处逢生，让两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向主厨大声道谢之后，像害怕主厨返回一样，快步走回了他们的队伍，各自和关系好的队友拥抱——吉娜的好朋友当然是惠特尼，而亚当则是和他最开始遇到的好脾气德温大叔拥抱了。

    “蕾妮，尼克。”戈登看向两人，“你们中有一个人将被淘汰，离开地狱厨房。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我的决定是——”

    “蕾妮。”戈登看向顶着一头乱糟糟稻草似的短褐发女人，蕾妮的脸一下子白了，她的脚迟钝地向主厨走去，手指搭在厨师服的领口，准备脱下这件象征着她地狱厨房选手身份的外套，一边在心里暗想，如果有机会，如果她能留下，她一定要……

    “归队。”戈登吐出了对蕾妮来说不亚于大赦的话语。

    “哦！”蕾妮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心口，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

    主厨没有给她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但那句简单的话已经足够让她感激不尽了！

    蕾妮几乎是以趾高气昂的表情回到了女子队里。

    伊莉忍不住皱起了眉——她唯一算错的一件事，就是男子队的不给力。

    在女子队已经被赶出厨房的情况下，他们也没能好好表现，反而接着就被赶了出来，于是两队一起进入淘汰环节。本来，伊莉想的是，即使输掉一次晚餐服务，但能淘汰掉一个害群之马，那也不全是坏处。却没想到，不但晚餐服务输了，那两个人也一个都没能淘汰掉。

    伊莉有预感，接下来，她在地狱厨房的日子一定会更加精彩……

    怪不得是困难模式。伊莉暗自叹息。

    蕾妮归队之后，戈登将目光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最后一个选手。

    毫无疑问，这就是在地狱厨房的第一轮就折戟的参赛者了。

    “尼克，我很遗憾。”戈登对眼前的不起眼青年说道，“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厨师的热情，也看不到潜力。你的地狱厨房之旅到此结束了。把你的外套给我。”

    “是的，主厨。”尼克闷闷地点点头，脱下那件代表了他选手身份的外套，递给主厨，“我会走下去的，我不会放弃我的厨师生涯的。”他最后对主厨说。

    “我很高兴你想继续坚持。”戈登向他伸出了手。

    “谢谢。”尼克回握，抿着嘴向戈登点了点头。

    “再见。”戈登收回手，向他说道。

    “再见。”尼克向主厨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狱厨房。

    他知道，他的地狱厨房之旅到此为止，但他的厨师生涯远远没有结束。而且，正才开始。他会向主厨正、向其他所有人证明，主厨说错了，他有比谁都多的对厨艺的热情，也有比谁都多的一心向厨艺的潜力，他会不断不断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伊莉目送这一期的第一个选手离开。她知道，对方不是真的输给了另外三人——那三人所在的主菜台的难度确实更高，而尼克所在前菜台难度更低，而在同样没发挥好的情况下，淘汰困难程度最低的尼克不是很难理解。

    但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尼克的性格。他太安静太闷了，不适合这样真人秀性质的比赛。也许他的安静会让他能潜心研究厨艺，未来大放异彩，但在地狱厨房，这样的性格并不合适。那三人的表现欲明显比他强，在节目中也比他起眼的多，所以主厨和节目组综合考虑之后，选择淘汰他，留下那三人，这不是没理由的……

    “男士们，女士们。”戈登看向留下来的十七人，“你们经历了千辛万苦的海选，把简历和vcr寄过来，又从工作中挤出时间来参加复试，最后收到录取通知，终于站在了这里。如果说，你们这么努力，就是向我展示你们今天的糟糕表现，那我想说，你们可以全部回家了，你们不配站在这里，也不值得站在这里。”

    “……”主厨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想起了自己收到最终通过的信件时，那欣喜若狂的心情。他们不能辜负自己的努力，绝不！

    “好了，统统滚回去吧，明天还有比赛。”戈登没有废话太多，很快就结束了他作为顶级厨神对这些小小新人厨师的提点。他知道，他说再多也没用。有意识的人应该已经点通了，很快就能适应这个比赛，绽放出他们的光彩，而更多懵懂的人，迟早被淘汰。

    “是的，主厨！”男女选手们大声回答，转身向他们的宿舍走去。

    第一次看着与他们同一批次的选手离开，这种心情，和看电视节目时，边喝啤酒吃炸鸡的轻松心情截然不同——这是让人背脊都忍不住战栗的清醒。

    他们不是为了被淘汰而来到这里的！

    不止一个人重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原本因为正式参加地狱厨房比赛而飘飘然的心情、因为自己安全过关躲过一劫而窃喜的心情，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留在所有人心里的，是前所未有的，想要获胜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