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地狱厨房（二）

菜肴投映在了边上的大屏幕上，方便观众观看，而这些对食物的特写镜头，也会被用在后期的剪辑里，让观众们能直观地看到菜肴的外观——对于只能通过电视屏幕观看，而不能亲自品尝的观众们来说，这是他们对菜品的唯一判断了。至于主厨的评价，那是主厨自己的，不是所有观众都认可。

    因此，菜品的摆盘也至关重要。而伊莉在这方面有着显著的优势——曾经历过设计比赛和模特比赛的她，对颜色搭配和造型展示有非常独到的理解。哪怕那时提升的天赋在比赛后早已失效，但那份经历和相关的美学知识却保留了下来。

    伊莉知道，什么颜色能提升食欲，什么颜色和图案的搭配显得高级。时尚和美食是不相同的，甚至是矛盾的，哪个时尚圈的人偏好口腹之欲就死定了，但是有些美还是有共通性的。

    当观众们看到大屏幕上呈现出的佳肴时，很多人的喉头都忍不住动了动。

    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牛排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大瓷盘里，顶上缀着几片嫩嫩的甜罗勒叶，被煎得金黄的表面上隐隐可以看到曾经的纹路，但其中的白色脂肪早已在热油中完全融化了，混合着肋眼牛排特有的内部脂肪由内向外渗出细腻的油脂光泽，让人实在无法移开眼睛。

    主厨用银刀轻轻切开牛排——这是在察看牛排的熟度，过熟过生都是减分项，但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完美的三成熟牛排，外深里嫩，薄薄的肉汁顺着切口滴了数滴出来，从深红渐变到粉红的肌理切面慢慢滑下……

    这汁水充盈的一幕就像慢镜头一般，牢牢地映入了每个观众心里。

    牛排被切开后，垫在它下方的数根芦笋也展示了出来，那青翠欲滴的颜色就像刚从枝上折下一般，每一根都是一模一样的长度，笋身挺得笔直，泛着一点淡淡的油光，自然的清香仿佛扑鼻而来。边上的烤小西红柿也恰到好处，表皮是可口的微皱，顶上的蒂变成了深绿色，小小的一团深红，不用品尝就能让人联想到它的酸甜。

    青翠的芦笋，暗红的小西红柿，还有淡鹅黄色、缀着小小黑椒的土豆泥，三色配菜安静地点缀在牛排边上。那本该是矛盾相斥的颜色，却吸引了更多的目光，也无声地刺激着观众渴求的味蕾。

    如果说观众只是视觉享受，并不能真正临近这份佳肴，那直面这份牛排的主厨无疑感受到了更多的冲击。肋眼牛排特有的油脂与肉汁的香气——菲力太瘦，西冷太肥，只有肋眼才能有这样对肉食者来说无与伦比的香味，被誉为香草之王的罗勒那混合着丁香与薄荷的淡淡自然香气，还有边上的可爱白瓷小盏里，由内比奥罗制成的香醇红酒酱散发的葡萄酒香气，三者在空气中自然地融合，交汇，形成一道让人口齿生津的美妙香气。

    “哇哦。”

    戈登也被小小惊艳了一下，不由赞许地微点了点头——对于他这种世界级的顶级大厨来说，从食物的颜色和气味上就能判断出一般人连亲口品尝都不一定能品尝得出来的东西。

    比如，哪怕此时还没有吃，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一道成功的菜品，只要调味没问题，3分是保底。至于能不能拿到宝贵的满分，就看调味能好到什么地步了——说到底，这是食物，味道才是最重要的。

    在观众的瞩目下，主厨拎起了边上的酱汁小盏，将小盏里的红酒酱均匀地倒在牛排表面——其实蘸也可以，但浇无疑是更经典更传统的吃法。酒红色的酱汁从盏口流出，划成一道笔直的流线，随着主厨的手臂移动，浇透了牛排表面的每一寸。

    焦黄色的牛排立刻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酒酱，主厨顺势切下一小块牛排，连着牛排下方的一小截芦笋，一起送入口中。

    观众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主厨脸上，随着主厨的小幅度咀嚼，很多观众都情不自禁地收了收小腹，以免让自己的胃部发出不雅的声音来。但口中唾液分泌过快，还是让他们不得不重重咽了咽，才让自己不失礼地流下口水。

    如果说现场的观众还有所矜持，那么，在节目播出后，电视机前的观众可就直白多了。很多人直勾勾地盯着主厨轻轻摇动的咀嚼肌，以及餐盘中余下的牛排，食不知味地啃着自己手中的炸鸡或者薯条……

    ——看起来好好吃……

    ——好想吃，主厨不吃完的可以分给我们吗？qvq

    ——想到待会儿就会被倒掉，就觉得心好痛痛，捂住自己的小心脏……

    如果脑电波也能观测，那这一刻，观看地狱厨房的观众脑电波一定无比一致！

    好想吃……

    好想吃……

    好想吃……

    电视机前的观众口水哗哗、心痛如绞着，主厨则仔细品尝了这份完美的三分熟肋眼牛排——肉质很嫩，不说入口即化，但确实能轻易嚼开；充足的肉汁充满了齿颊，这不仅是烹饪得当，想必在盛放前，也有将餐盘预热过，才能让肉香四溢的汁水从牛排里更充分地流淌出来；红酒酱那种微醺的甜醇也与牛排中腌入的罗勒粉妥恰当地配合着，中和了油脂的滑腻，让每一次咀嚼都变成一种味蕾的享受。

    “摆盘非常出色，但是……”主厨来了大喘气。

    伊莉忍不住揪住了衣角，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主厨，稍微暴露了她的紧张——漂亮的摆盘无疑会提高品尝者对食物的期待度，糟糕的摆盘却恰恰相反。但，如果食物的味道没有达到品尝者的期望，那无疑前者会更失望。

    伊莉当然不可能故意摆得平庸，这是她的长处，她当然要尽力发挥出来！即使期待度被漂亮的摆盘提高，但如果能继续满足这种期望，无疑能得到更高的分数！想要成为最好，不可能一点风险都不付出！

    看着小露紧张的女孩，戈登忍不住笑了起来，继续道，“但是它的味道比摆盘更出色！恰如其分的意式风情，我要给你一个绝对的5分。”

    “谢谢！”伊莉的眼睛立刻亮了，心里也悄悄放松，但她面上仍保持着镇定——和其他真人秀不同，地狱厨房挑选的是能管理一个厨房的主厨，而不是普通的厨子，从容沉稳绝对比欣喜若狂、破口大骂更能得到戈登的欣赏。后者固然能得到镜头的欣赏，但很难走到最后。就像那些擅长内斗的选手，节目组也许会为了爆点和收视率，一直将他们留在比赛里，但在最后几轮中，这些只会嘴炮、无甚实力的人绝对会被清洗出去！

    ——太好了！满分！

    ——我都忍不住和她一起紧张起来了……

    ——没错，现在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次觉得主厨好坏。

    ——看着对方那么紧张，戈登忍心吗？

    ——替戈登回答：忍心，乐在其中。

    ——……

    观众们吐槽着主厨的一贯大喘气，但仍然为女孩的高分而欢欣雀跃。

    可以说，即使比赛才刚刚开始，但因为过人的长相和出色的厨艺，伊莉已经圈了一小撮粉丝了。这轮比赛没有大众评分，但无疑，节目组会考虑到观众的偏好来决定镜头。

    只要观众表示，比起看丑八怪破口大骂，他们更喜欢看美女帅哥安静发呆。那么，节目组就会毫不犹豫地将镜头切给后者，哪怕后者没什么爆点，但收视率就是一切！

    继伊莉之后，肖也打开了他的保温盖。

    “这是烤猪排配蘑菇酱，配菜是蔬菜根茎。”肖对主厨介绍道。

    “嗯。”主厨点了点头，照例切开，然后轻轻皱起了眉——不用品尝，他也看得出来，这份猪排烤的时间太长，肉质太干了，而猪肉本来就容易烤柴，但他还是尝了一口，才说道，“很遗憾，肉质太干了，我只能给3分。”

    “好的，谢谢。”矮胖的男选手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分数，端着盘子退了回去。

    被点评过两人回到了各自的队伍里，戈登对两队人说道，“女子队反超1分，接下来，让我们看看，你们能不能保持这个优势。”后一句显然是对女选手们说的。

    很快，两队的最后一人，朱莉和西恩上前。

    “这是山羊芝士和干酪做成的意大利通心粉。”眼线深深的朱莉介绍道。

    “嗯。”戈登点了点头，尝了一下朱莉的菜品，叹了口气说道，“口味有点太平淡了，我没尝出意大利通心粉的感觉，这看起来吃起来都[哔]像是快餐店里的通心粉，2分。”

    “太平淡了？”朱莉一怔，忍不住脱口问道——作为最后一个选手，她身上的担子最重。她无比渴望自己能拿到一个高分，好向队友们证明自己，但她现在却分数平平。

    “是的。”戈登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朱莉不可能质疑主厨更多，她只能郁闷地端回自己的盘子。

    “现在女子队比男子队高3分。”主厨看向最后一个选手，“西恩，如果你能拿到4分，就是男子队胜利，否则……”

    “我明白。”有着一圈胡茬的硬朗五官青年点了点头。

    这是主厨的常用手段了，在比赛中调整比分，让比分不会扩大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不然结果就没悬念了。大部分真人秀比赛都是这么做的。男队们知道，女队们也知道。

    “介绍一下你的菜吧。”戈登对西恩说道。

    “好的，这是烟熏鳕鱼，用辣椒调味。”西恩说道，“我用了迷迭香来提味。”

    “唔……”戈登切开鳕鱼，切了一小块鱼肉下来，品了品，“嗯，鱼肉很细腻，没太老，没太生，你做得很入味，我要给你……”戈登顿了顿。

    女子队和男子对的心脏全部吊了起来，女子队暗暗祈求戈登来个转折，男子队希望戈登能喜欢西恩的菜品。

    “4分。”戈登笑着对西恩和男队点了点头，“恭喜你们。”

    “啊啊啊！！！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几乎是在戈登刚报出分数的时候，男队就肩膀搭肩膀地大声庆祝起来，西恩也快步跑了回去，和其他人拥抱击掌，大笑了起来——还有什么比旗开得胜更痛快的事情呢？当然是有奖励的旗开得胜！

    “而这一次的挑战赛奖品是……”戈登等男队稍微平静下来，才说道，“你们将去一家马里布的顶级餐厅享用一顿海鲜大餐，并在杰弗里的海滩上欣赏美妙的景色。”

    “马里布！”男队的眼睛都亮了！那可是全世界最豪华的住宅区之一啊！

    “是的，换衣服去吧！”主厨对男队们一挥手，“去享受你们的马里布之行吧！”

    “哦哦哦哦哦！！！”男队欢呼着去换衣服了。

    “至于你们……”戈登微笑着看着女选手们，后者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地狱厨房的不成文规则，奖励越痛快，惩罚越痛苦……

    “女士们，你们将迎来痛苦的一天。”戈登对女选手们摇了摇头，“马上，你们要剥50磅（约22.6千克）虾，制作超过1000磅（453.6公斤）的土豆泥，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

    “天！”哪怕还没开始，听到这么庞大的任务量，女选手们就忍不住头脑发晕了。剥虾是个细致活，做土豆泥也是啊！一想到接下来她们要被关在地狱厨房里，在男队们尽情享乐的时候痛苦干活，她们就想用眼睛剜了那几个得分最低的蠢货！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主厨对失败者可不会温声细语，他的语气严厉极了！

    “……”这时候，不会有没眼色的人当着主厨的面表示不满的，所有人都灰溜溜地向后厨房走去。

    “对了，莉亚。”在伊莉和其他人一起走去干活的时候，主厨忽然叫住了她。

    “是的，主厨？”伊莉回过头，不解地看向主厨。

    “你的香煎肋眼牛排非常出色，令我印象深刻。”戈登对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所在的队伍让你蒙羞了，但是，你应该为自己骄傲！”

    “谢谢你，主厨！”伊莉立刻向主厨微笑道谢，并得到了主厨的点头回应。

    在团队比赛失败的时候还能得到主厨的肯定，这对任何选手都是一个鼓舞！

    而且，主厨的欣赏也非常有用！在整个节目里，主厨其实都是有偏好的选手的！伊莉很惊喜自己是被看中之一！在前期比赛中，只要有主厨的肯定，哪怕不能保证最后的获胜，但她至少能走得很远——只要她的晚餐服务别太差劲！而伊莉最有信心的，其实就是她的晚餐服务了。之后，她会用自己的表现得到主厨更多的肯定！

    不理会其他人变幻莫测的神色，伊莉泰然自若地跟主厨道别，然后跟上了她的队伍。

    主厨的肯定比部分队友的嫉妒重要一万倍。

    主厨只有一个，队友却不止一个。

    有明晃晃嫉妒的队友，当然也有心胸开阔的队友。

    没有人是人人爱，当她得到主厨的赏识时，她必然要面对部分队友的排斥。

    伊莉早已了然。

    她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