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在瓢泼大雨中颤栗着,淳安却依旧是艳阳高照。在这样的好天气下,新安江也显得非常宁静,江水清澈地缓缓流动着,再加上江面上点点的白帆,岸边绿茵成片地倒映其上,越发地有江南水乡的风味。数百艘粮船停留在江面上动也不动,给这绝美的画卷上增添了画龙点睛之笔。
沿岸的码头上却没有景色这般怡人,护粮的兵们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睁大了眼睛,怒视着自己面前一脸期盼与希望的灾民。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却诡异地没有一点声音,大家都这么静静地站着,等着。
孙晋又坐到了大船船头的椅子上,不过身上却没有再穿官服,而是换上了一件上等丝绸织制的长衫,外面又套着一件素白的蝉翼长衣,用一条素白的绸带系着,就连发髻上也用一根白底绣着几朵淡梅的发带。整个人更加地显得风度翩翩,尤其是当江风吹起长衫下摆的时候,就连管家都有些赞叹,原来老爷穿上丝绸长衫居然有如此魅力!
李化龙稳稳地坐在离船头不远的地方,低着头不停地喝着茶,眼神却不断地往江面远处瞟去。天已经大亮了,秦密接粮船的时候也该到了。
隐隐地,从官道远处传来了大队的马蹄声,放眼望去,尘土滚滚,仿佛千军万马般地猛冲过来。灾民的人群在一霎那有了些骚动,大家都惊疑不定地扭过了头,不过当看见为首的是个文官模样的人之后,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马队越来越近了,果然,秦密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身着臬司衙门军服的赵云,再往后则是蒋千户徐千户。两人时不时地往后看一眼,再瞥一眼前面的赵云,心中都有些震惊,京师卫所跟平常的锦衣卫竟然有如此大的不同!他们也知道,锦衣卫除了探子之外,还是有着几只拥有实兵的卫所的,只是这些卫基本上不过是象征意义,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战斗力,仅仅就在皇上出巡的时候,或者是重大礼庆的时候担负礼仪任务。可是这支京师卫所却从骨子里有一种战场上打过血仗的气势,就算是他们不发出声音,那种气势也能压迫的让人透不过起来。
夹在中间的则是孙晋派出的管家,只见他苦着脸,一言不发地紧紧跟着。短短的一夜间,局势变幻莫测到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地步,该如何跟老爷回话?说自己被软禁在县衙大牢里一夜么?
码头岸边,一个押粮的千户立刻向兵士们喊道:“买田的到了!都给守死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违者杀无赦!”军士们立刻就行动了起来,拿起枪尖对准了人群,慢慢地把百姓往后逼退着。
秦密的马奔驰到岸边码头上就停住了,马队也立刻跟着停了下来。他努力地望向船头坐着的那个一身白衣之人,眼神中再不掩饰强烈的反感与鄙夷。
押粮的千户大踏步地走了上来,热情地冲着蒋千户和徐千户打招呼:“先下马吧!慌什么!上船吃杯茶再说!”
蒋千户却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再望向孙晋,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沉默着故意不回应他。
押粮千户有些诧异,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就望向了为首的那个文官。秦密并未下马,而是大声喊道:“换防!蒋千户,徐千户的兵留在这里看守粮船,这里的兵跟随于府台,听他调遣,立刻去城中警戒!”
蒋千户看了徐千户一眼,默默地带着自己的兵马走到了一边,押粮千户还有些发懵,一个七品官而已,居然敢指挥自己?他厌恶地望向了蒋千户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居然敢调派咱们?!”
蒋千户依然阴沉着脸。自己既然已经跟臬司衙门划清了界限,那就得要想办法递上一份足以让朱千户看得起自己的功劳。同样是千户,可朱千户跟自己这个原臬司衙门的千户相比差距太大了!况且在他的手下干并不会吃什么亏,为了将功赎罪,也只好拿眼前的这个押粮千户开刀了。他冷冷地开口道:“他手里有调令,当然可以调动你们!请吧!别耽误时辰了!”
押粮千户惊讶地望着他,蒋千户说话怎么这样,什么“你们”?他自己的兵不也是听从那七品官的指挥吗?徐千户默默地看着他,突然猛地一刀就把他的脑袋给砍了下来,拿在手里高高地举了起来:“不尊调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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