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将尽,凉爽秋风拍打着北方的山野,碧色山林不知何时已然点缀上了些许黄叶,农夫在田埂休憩时望着硕果累累的庄稼,眼睛里满意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心里已经开始憧憬着粮满仓禀的美好景象。
通往青州城的官道上烟尘溅起,一支二十多骑的队伍正在埋头赶路,队伍前面的数名官员身着青、绿色文官袍服,腰间悬挂着铜鱼带,为首两名官员则是身着绯色官袍、佩戴银鱼袋。
官道旁庄稼地里的农夫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这支队伍后观望了一会儿,脸上有倾羡敬畏之色。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稍有见识的农夫,已经能够大概分辨出这些官员的品级,穿青绿色官袍的不会超过六品,若是主政一方撑死也就是一个大县的县令,着绯色官袍的则是四五品的大员,少说也是州里的高官。
这些时日经常看到这样的队伍,从官道上往青州城赶去,农夫们已经习以为常。最近平卢有大事发生,消息稍微灵通的百姓都能打探到一二,听说安王要向中原用兵去打朱温了,从各方调动了超过百万兵马,这可真是了不得。
这么大的军事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州县必然要紧密配合,调动物资民夫,往前线运送粮秣辎重。有传言说,安王趁着给各州县布置任务的机会,召集了部分州县的要员到青州接见,要亲自犒赏他们的辛劳。
大军出征,士气为先,不仅是三军将士要奋勇杀敌,后方文官也要积极备战,没有士气他们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保障物资供应?那可是需要加班加点甚至夜以继日的。
要激励士气,无非就是赏罚二字。安王这个时候亲自接见、犒赏州县主官,虽然略显仓促,但也不失为恰当之举、必要之举。
秋风飒爽,阳光却仍旧炽热,队伍中一名浓眉大眼的青年官员满头是汗,他听到道旁农夫们的议论交谈声,转头看了对方一眼,目中反常的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他名张文策,字坤行,时年三十二岁,是魏博节度使辖下卫州卫县县令。
卫州不是魏博治州,卫州刺史府也不在卫县而在汲县,但卫县却是正经的大县,跟普通县令官拜七品不同,张文策是正六品的官阶,地位可谓显赫。
卫县之所以人丁稠密,是因为地方富庶,而卫县富庶的原因只有一个:它位在运河之畔,永济渠西端就在卫县境内沟通黄河
然而成也富贵败也富贵,富庶的卫县让张文策地位非凡,却也给他带来了诸多隐患,如今更是面临前所未有的灾祸。
方才他看道旁的百姓时,之所以面带忧虑之色,是因为被他们的话勾起了心事。
“安王召集地方官员前往青州城,可不只是为了犒赏我们......赏罚赏罚,有赏有罚才能激励士气、掌控人心,而我却注定是被惩罚的那一个。”张文策想到这里,不由得面色愁苦。
张文策是正经青年官员,能够官拜六品主政卫县,证明他政才不差。事实上他将卫县治理得很好,自上任以来勤于政事夙兴夜寐,几乎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所以虽然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但县中百姓已经在称赞他的贤名。
然而对于任何官员来说,把事情做好并不是收获政绩、得到升迁的最重要因素。张文策虽然还算年青,但出仕已经多年,非常清楚只有上级认为你好,认为你有前途,你才是真正好才会真正有前途这个道理。
他能在三十二岁就做卫县县令,就说明他之前做得不差,巴结好了上级。
张文策虽然出自儒门,但并不是只知道嚷嚷着仁义道德,却不知变通的迂腐书生。迂腐书生在治世姑且难以立足,更别说乱世了。
张文策一向的处事准则,是既要做好父母官,也要照顾好自己的前途。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儒生的起码道德坚守,也是张文策的为官底线。不能为民做主,他这身官袍穿的不踏实。
同样的,在这个基础上,他遵守官场规则,该收的礼收,该送的礼送,该奉承上级也绝对不含糊,虽然有时候会感到恶心难受,但他能忍。
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毕竟有些上级官员的嘴脸,有时候实在是比粪便还要臭,装孙子并不是一件谁都能做到的事。
他的父亲在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问他:“是独善其身容易,还是兼济天下容易?”
他回答:“独善其身易。”
他父亲问为何。
张文策答道:“独善其身只需安居书房,兼济天下却要奔波劳力。”
“不,你错了。”他父亲摇了摇头。
弥留之际的老人家郑重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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