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季恒看来, 程吴川这辈子干得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在母亲死后,用手给她闭上了双眼,还了她一个体面。
母亲断气之后, 柏丽清依旧没有放开他, 死死地禁锢着他的身体, 同时命令程吴川:“你过来控制着他,我去拿行李箱。”
程吴川一脸茫然:“你、你又要干什么?”
柏丽清恨铁不成钢:“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帮你收拾烂摊子!他要是一直呆在这里, 等会儿被人发现了,你就死定了!”为了强调事态的严重性,她又补充了句, “他看见你杀了人!”
程吴川站着没动,惊慌不安地看着她:“你、你要带他去哪里?”
柏丽清看透了他的想法, 冷笑着回道:“放心吧, 我不会动你的宝贝儿子, 等一切都结束了, 我就会把他还给你。”
程吴川舒了口气,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舍不得他,我只喜欢我们的依依, 但是我妈把他当宝贝, 有他在我才能和我妈交代, 不然我妈肯定饶不了我,你也知道那个老太太有多铁石心肠,他要是出事了, 咱们俩都得完蛋!”
柏丽清没时间听他废话,气急败坏:“别废话了还不快过来!”
程吴川立即按照柏丽清说的做。
在程吴川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柏丽清终于松开了他。在程吴川伸手出准备捂他嘴的时候, 他长大了嘴巴,一口咬在了程吴川的食指上。
当时仅有六岁的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咬程吴川。
他杀了他的妈妈,他要为妈妈报仇。
奈何他太小了,纵使拼劲了全力也不能把程吴川怎么样。
程吴川摁住了他的脑袋,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继而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红着眼咒骂道:“小杂种!”
那一巴掌力气很大,他的耳朵被打的嗡嗡响,但却毫不在乎,他只能感觉到仇恨,扯着嗓子大喊:“你杀了我妈!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程吴川很害怕别人听到他的喊声,惊慌失措地捂住了他的嘴,同时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肚子,把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压碎了,但无论怎么挣扎反抗,都无法撼动程吴川。
“看好他,别再让他乱喊了!”叮嘱过后,柏丽清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
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她让程吴川控制着他的身体,然后用纱布堵住了他的嘴,之后又用细长的纱布捆住了他的手脚,最后她和程吴川一起,把他塞进了行李箱里。
整个过程,他一直在在拼了命地挣扎反抗,但是毫无用处,他嚎啕大喊,但是嘴里的那一团纱布堵住了他的喉咙,过滤了他的声音,最后喊出来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上母亲最后一眼,就被柏丽清带走了。
行李箱空间有限,他们只能让他蜷曲着身体。
在这方漆黑封闭的空间内,他感觉到自己在被柏丽清拉着走,他努力着发出声音,想让别人注意到,但是却收效甚微。
后来行李箱被搬上了轿车的后备箱,柏丽清把他带回了家。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程羽依。
程羽依养了一条狗,是一条藏獒,程吴川送她的生日礼物。
……
柏丽清把他关在了狗笼里,狗笼放在楼梯下的杂物间内。
那个杂物间封闭,窄小,没有灯,只有门开着的时候,才会有些许光亮投入。
程羽依比他大两岁,耀武扬威地站在狗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就是程季恒压?”
他没有说话,抱着膝盖蜷曲在狗笼一角,满含戒备与敌意地盯着她。
程羽依冷笑:“我妈妈说你妈妈是个不要脸的坏女人,她抢走了我的爸爸,我才应该是程家大小姐,你就是个狗杂种。”
母亲的死亡还历历在目,或许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令他失去了孩子独有的争强好胜。
他没依旧和程羽依辩论,也没和她争吵,甚至没有维护母亲,因为他心里清楚,没用。
但是他目光中的敌意却逐渐转化为了恨意。
他的沉默激怒了程羽依:“你是哑巴么?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再不跟我说话,我就放狗咬你!”
那条藏獒很配合程羽依,她的话音刚落,它就冲着笼子里的他狂吠了起来。
藏獒的吠叫声十分凶狠,如同狮吼。
他毫不怀疑,如果程羽依打开狗笼,这条藏獒一定会冲进来把他撕成碎片。
程羽依捕捉到了他神色中划过的惊恐,得意一笑:“哈,原来你怕狗啊,那就让它好好陪着你吧。”她微微弯下了腰,轻轻地拍着藏獒的脑袋,“巧克力,他归你了,你要看好他。要是他不听话的话,你就咬他。”
最后,她得意又狂傲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杂物间,并关上了门。
光源被切断,他被黑暗吞噬了,那条体型庞大的藏獒在黑暗中蛰伏着,它的呼吸声又粗又长,只要笼子里的他发出一定点声响,它就会爆发出一阵凶狠的吠叫声。
他被关了整整三天。
柏丽清把他当狗似的囚禁着,让他吃喝拉撒全在笼子里,让他和清水,让他吃狗粮。
但他没有碰那碗狗粮,他是人,不是狗。
他不会向杀死妈妈的人屈服。
他只是喝水,饿了就喝水。
到了第四天,奶奶来了。
那时他正在发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恍惚间他又听到了那条藏獒的吠叫声,但这次的吠叫声和之前听到的不一样,这次持续了很久。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砰的一声,杂物间的门被一脚踹开了,那条藏獒备战已久,一跃而起扑了出去,紧接着门外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闷响,似是棍子狠狠敲击在某个重物上的声音,下一秒就传来了程羽依撕心裂肺的喊叫:“巧克力!”
她的喊叫,换来的是一阵此起彼伏的乱棍声。
那条藏獒在呜咽。
“季恒!”奶奶冲进了杂物间,看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他。
那一刻,这个小老太太被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把他从笼子里抱了出来,同时还在不停的喊他的名字,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头很疼,身体很冷,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奶奶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她面孔上的惊恐全部转化为了怒火。
被奶奶抱出杂物间后,他才看到三个壮汉在围殴那头藏獒。
他们是奶奶带来的保镖。
这三个人手中的钢棍子上端都带着锋利尖锐的倒刺,那头藏獒被打的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倒在了血泊中。
程羽依还在撕心裂肺的喊叫。
柏丽清面色苍白地站在她女儿身边,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奶奶。
“呵,好你个柏丽清!”奶奶的语气咬牙切齿,目光中闪烁着滔天的怒意。
柏丽清神色慌张:“我、我也是为了吴川啊,你也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吧?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才会把他带回来。”
她以为手中掌握着程吴川的杀妻罪行就能威胁到奶奶,就能让奶奶放过他。
但是这个小老太太,最讨厌被威胁。
“打死了就停下吧。”她命令那三个保镖住手,然后把他交给了其中一个保镖,再然后,她朝着另外一个保镖命令,“给我摁住她。”
柏丽清瞬间面无血色,她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那个虎背熊腰的保镖摁在了地上。
“妈妈!”程羽依开始尖叫,冲到了奶奶身边,对她拳打脚踢,“你个老不死的!放开我妈妈!”
他奶奶冷笑,目光阴沉地盯着程羽依:“老不死的?你妈可把你教的真好啊!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这个老不死的老太婆的厉害!”她冲着第三个保镖命令道,“给我把这个小杂种拉走。”
那位保镖应声而动。程羽依就像是一条小鸡仔似的被他拉开了。
老太太弯腰捡起了保镖扔在地上的钢棍,棍子上还沾着那条藏獒的血,一步步地朝着柏丽清走了过去。
柏丽清浑身都在发抖,神色中布满了恐惧,她挣扎,却无果,开始痛哭流涕地哀求老太太:“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啊!”
老太太人狠话不多,抬手就是一棍子,狠狠地打在了柏丽清身上。
棍头上带着的钉子毫不留情地穿进了柏丽清的皮肉里,她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睡衣上当即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老太太抬起棍子的时候,还溅出了几滴血。
仅仅一棍就把柏丽清打得动弹不得,她的脸色已经白成了一张纸,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虚汗。
程羽依再次开始惊恐大叫:“妈妈!妈妈!”她还想朝着她妈扑过去,但是保镖死死地摁着她的肩头,她也动弹不得。
老太太并没有就此放过柏丽清,打了她一棍又一棍,直到把她打到浑身是血,她才收手。
随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奄奄一息伏在地上的柏丽清,目光轻蔑的如同在看一条死狗;“以后你要是再敢动我孙子,我就杀了你和你的生的那个小杂种。”
柏丽清气息奄奄,却攥紧了双拳。
老太太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为了彻底震慑柏丽清,她又抬起了手臂,不过这次不是打向了柏丽清,而是打向了程羽依。
不过可能是看在她是自己的孙女的份上,她并没有用尽全力,但是钢棍却是照着她的脸扫过去的,长钉直接刺穿了她稚嫩的脸颊。
程羽依的右脸瞬间血肉模糊,她开始惨叫——那道疤痕又长又深,直到她长大成年后依旧残留在脸上。
柏丽清彻底被震慑到了,也开始惨叫,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喊求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干了,我求您了,就您放过她吧,她还小呢,她才八岁,她是您的孙女啊!”
老太太冷笑:“我孙子才六岁,你放过他了么?”
柏丽清区起了膝盖,做出了跪地的姿势,额头不停地撞击地面:“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老太太没再理会她,扔下了手中的钢棍,从保镖手中接过了他,抱着他离开了柏丽清的家。
后来,奶奶带着他去了医院。
他高烧不退,陷入了昏迷,奶奶一直守在他的床边。三天之后,他才退了烧。
当时病房里只有他和奶奶,清醒之后,他说得第一句话是:“程吴川杀了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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