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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毒,无非两种目的,杀主将一人,乱敌方阵脚。或者,杀一片,毒倒全军。”薛真卿分析道,“殿下武艺高强,又有近卫守护,两军对峙,要对殿下下手并非易事,而给全军投毒相对来讲,难度却要低得多。在下估计,林邑也许会故伎重演。”
慕容成岭颔首赞同:
“这也是我所担忧的。如何保证我军所用水源是安全的?”
“从上游取水?但又怎知林邑会在哪段河道投毒?”
薛真卿打开又轻合折扇几度,思考着……片刻后说道:“那自后方取水呢?”
“这个我也想过,不过……”慕容成岭展开手中的地图,指着一片洼地说道,“先生请看,林邑如今屯兵在这里,相应,我军最好的驻地则应该在此处。”
说着,慕容成岭的手指滑到了地图的另一端,接着说道:
“可是,这片驻地远离后方有水源的地方,后方最接近的水源在这里”,慕容成岭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接着移到了地图上另一处做了标记的地方说道,“该处地势远远低于我们的驻地。水往低处流,从这里挖渠往高处的驻地引流行不通。”
薛真卿望着愁眉不展的慕容成岭笑而不语,片刻又“哗”地一声打开了折扇,老神在在的阖目摇着。
“莫非先生已有妙计?”秦王慕容成岭看到薛真卿的这副表情已经猜到“先生”定有高策。
“殿下,上次您来老君山招安的时候,可曾见到山寨里面五谷丰登、粮仓充盈?”薛真卿问道。
慕容成岭连连点头:“见识到了,简直叹为观止!”
“但老君山以前并无耕地,这些粮食殿下可知,在下是如何种出来的?”薛真卿今日得了赵凌云的木鸢传信,心情大好,竟有心思同慕容成岭卖起了关子。
“我听说是薛先生领着全寨的人在老君山地域开垦了一座又一座大山上的梯田。”慕容成岭答道。
薛真卿折扇轻摇:
“正是,但很多山上并无山泉,靠着农夫一担一担从山下挑水上山灌溉,既耗费人力又效率低下。”
“属下用了一个小物件,把水从山下汲来山顶,再通过水渠往下一层一层进行灌溉,这才让老君山地界的梯田接连得到丰收。”
薛真卿在马车车厢里的桌案上展纸砚墨,寥寥几笔勾画了那个她所说的“小物件”的图示,讲道:
“只需两人,踩踏这个轮子,山下的水就会沿着这些漏斗状的容器,顺着链条,在相互咬合的齿轮滚动中,把水汲上山顶的蓄水池。”
“精妙!”慕容成岭不禁抚掌赞叹,“请问薛先生,这个装置可有名字吗?”
“我叫它水梯。”薛真卿答道。
事不宜迟,秦王立即修书一封,交于皋城驿臣,寄送李崇,命其就地取材在南疆驻地复刻老君山“水梯”,务必在他和“薛敬辞”所率大军赶到之前完工。
南疆战事吃紧,慕容成岭一行星夜兼程,与驿臣交接完便没在皋城多做停留。
薛真卿也只在路过皋城时,掀了车帘瞧了几眼这座曾经八街九陌人流如织,而如今却变得人口凋敝、清清冷冷的城市。昔日繁华恍若南柯一梦。这寂寥荒凉的光景,她觉得有几分眼熟,仿佛回到了西楚靖隆末年,人户大幅流失的那段日子。
是夜,薛真卿终于有时间细读赵凌云的来信。
洋洋千言亦道不尽思念之情。又将即将暗访镜城之事寥寥几语一笔带过,不让薛真卿担心。信中同封的乌木发簪,乃赵凌云亲手所刻,正适合她现今一身儒生装扮。她轻笑,喃喃自语:“凌云哥哥有心了。”
信的末尾,赵凌云最后还嘱咐了薛真卿两桩事情:
其一,关照她“无论日后听到什么传言,皆莫怀疑凌云此心皓如明月。”薛真卿看完这段有些不明所以,也隐约生出几丝忧心。
其二,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策反大燕战神秦王慕容峤,令其为我西楚所用”。
……
西楚皇后周沂雪生辰宴后,赵凌云盛怒之下,决心立即摘掉广元王,然后废后。谋划暗访周瞻的镜城之时,他清楚意识到西楚境内缺少可以为己所用的人才,特别是能文能武的年轻将才。
他在薛真卿的来信中得知,被慕容成岭奉旨招安之后,她没能依照原定计划进入大燕朝堂,继而再伺机投靠太子慕容恒峰,却阴差阳错地进了秦王府,成为了慕容成岭的宾客幕僚,且颇得秦王信任重用。
读到薛真卿来信中描述大燕秦王那段内容的时候,赵凌云记起当日大别山西麓被慕容成岭偷袭的那一幕。
狭路相逢,不打不相识,相识之后却是英雄惜英雄……
也曾在老君山地道中遭逢地震,靠着慕容成岭所赠秦王匕才安然走出了密道……
他也曾在某个夜里望着幽幽放着光芒的秦王匕唏嘘不已,若非各自出身敌国官家,或许他和慕容成岭能够成为生死相托的袍泽弟兄,同披甲战沙场。
薛真卿在信里说自己“棋差一着”,可赵凌云并不这样认为,反而觉得这将是一步可以将计就计的好棋。
至于如何策反秦王,赵凌云相信不用自己赘言,凭借薛真卿的聪明才智,她自会想到办法。
他只消千叮咛万嘱咐薛真卿一句:“自身安危第一!若失卿儿,虽得天下又如何?”
薛真卿从未怀疑过赵凌云这句话背后的真心。
果然,她不负赵凌云所望,辗转反侧一晚,反复思量后,想到了策反慕容成岭的办法……
“策反大燕秦王”,看似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实只要让慕容成岭在大燕身陷万劫不复的窘境,让他腹背受敌,让他退无可退,薛真卿自己再在适当的时候伸手相助,出面引荐……那么,赵凌云就将成为慕容成岭唯一的退路和靠山!
谋已定,接下来,且看她如何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