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夫说完这番话,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画屏听罢怯生生地应了一声,便心思沉重地靠在车窗边没有再接其他的话作回应。两人不再交谈后,老车夫便自顾自开始哼起小曲儿来为自己驱寒,画屏只能勉强听出歌词里的只言片语,老车夫唱的应当是曹邺的《官仓鼠》。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
马车很快行至皇宫附近,老车夫只能将车停在远处的街道上,气派的金瓦红砖从清一色的青砖白瓦中跳脱出来,画屏下了车抬头望着气势磅礴的宫殿。下车之前,她悄悄多留了些银子在老车夫的车厢里,兴许跑完这一趟他便可以买一件合适的衣裳过冬,兴许拿着这些钱他便可以少一次冒着寒冷的天气一早出门。
宫门外的一对石狮张牙舞爪,整座宫殿飞阁流丹气势磅礴,守在门口的亲卫军神情严肃地看着远方,没有人注意到画屏的存在。听着老车夫哼着小曲儿离开的声音,画屏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太渺小了,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面前,还有在着荒唐不公的世道面前。
“今日我能留下一些银子,可明日呢?我能帮所有人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吗?我能有源源不断的银子用来换取所有无辜之人的性命吗?”
驻足在宏伟的皇宫面前,画屏沉默着,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今日她的确能鼓起勇气迈进这座宫殿。可她有把握在陛下面前替父王母妃打赢这场注定长久的博弈么?她如今什么都没有,原先仰仗着父王母妃自己还能做个有钱有权的逍遥郡主,可如今她一点儿底气一点儿资本都没有。
“端王府二郡主,为王府失火一案求见陛下!望陛下开恩,替我父王母妃洗清冤屈严惩凶手!!”
画屏索性闭上眼睛,这些在自己脑中接踵而至的疑问便可以短暂地消失片刻,她心一横全然豁了出去,她想得很清楚,即便自己没有底气没有把握,也必须要试一试。她不能做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人,眼下自己能够争取的东西她便绝不放弃。
“端王府二郡主?来人!进入通报陛下一声,看陛下是否接见此人。”
亲卫军终于注意到跪在阶下行礼的小姑娘,他一路小跑穿过偌大的皇宫,行至殿前高高的台阶上,殿内李司卿洪亮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禀报陛下,经过和大理寺的协同调查,端王府一案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了,凶手的身份属下也已经做出了逐步的推断。”
李司卿跪在地上行礼,他垂着眼眸故意没有去看少皇帝身边柳沉香的表情,四下的朝臣无人敢吭声,静候少皇帝点头允诺示意李司卿接着讲下去。
“根据属下对王府废墟与巷口的探查,属下找到了刺杀端王爷的暗器与王府起火的原因,其中这暗器制作精巧十分诡异,而王府的废墟里属下还发现了一种有毒气体燃烧的粉末残留。”
李司卿把包裹好的发簪暗器和粉末残留呈示到少皇帝,柳沉香站在少皇帝身边目光阴冷地看着他,崇泽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情愿,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刘公公赶忙上前把李司卿手中的东西接过来递到他面前。
“这把暗器由金刚石打磨的发簪与银针组合而成,然而陛下知道,整座京陵城只有皇室贵族才能用上这种上等的材料,寻常人家更不可能用其作发簪。因得知城中少有女子喜欢这种材质的钗子,属下根据合理的怀疑询问了熟悉金刚石发簪的二郡主,二群主对属下如实相告,自己的姐姐柳国师便是这城中为数不多喜欢金刚石簪子的女子。”
李司卿话音一出,四下朝臣开始有些躁动,众人纷纷将复杂的目光投向站在龙椅边的刘沉香,可沉香依然神情自若毫无异样。
“至于这些有毒的粉末,是在火源所在的厨房发现,大理寺丞请了仵作进行查验,核查过后大理寺确认这些粉末是一种天生带有毒性的物质。这种粉末在高温燃烧中会散发一种带有慢性毒性的气体,其性虽不烈,但仍能够随着火场的浓烟被受害人吸入肺中,从而对受害人达到致命的伤害。”
李司卿向陛下娓娓道来了所有的证据,众臣子纷纷四起的议论声更多了,大抵在座没有人能想到眼下这般情形,就连一旁的杨尚书也有些吃惊地看着李司卿。
“李大将军是朕信得过的臣子,所以方才将军那番话朕自然不是不相信的,只不过这京城里谁说一定只有沉香会用金刚石簪子?再说了倘若是有人在陷害她呢?”
说到底柳沉香还是端王府的大郡主,即便权谋之事上手段再狠辣,他的身体里还流淌着端王的血液,这是皇室里的人最看重的东西。李司卿这番话多多少少让表面镇定的崇泽有些惊慌失措,他一时不敢相信沉香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他看向沉香询问的眼神里,已经暴露了他心底急切想要包庇她的矛盾的心思。
“亲卫军查案定然有理有据,倘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李某也断不会随意向陛下禀报,否则这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李司卿似乎在为柳沉香留一丝情面,他迟迟没有说出自己造访沉香而沉香亲口承认凶手是自己的事,他料到陈沉香定知道自己不会对此案善罢甘休,于是他在与沉香恩断义绝之前最后给他一次机会等她自己开口告诉少皇帝。
“是沉香,陛下,李大将军说的没错,这件事情的确是沉香做的。”
听到柳沉香突如其来的亲口承认,原本只敢窃窃私语的大臣们一下子炸开锅来,崇泽皇帝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他颤颤巍巍从龙椅上站起来却说不出半句话。
“你……沉香……你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告诉朕这件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