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难堪的,有黑锅你得默默背着,并要以此为荣------不管为官为吏,这都属于一项必备的技能------
于是乎,面对不敢出声反驳的钱典吏,王知县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啊,为官为吏当一心为公啊之类的感慨,一开腔就再也停不下来,对其进行了长达一刻钟的“谆谆教诲”。直到边上的荣师爷忍不住轻轻一咳,他才咂摸咂摸嘴,有些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
“嗯,令史此次揭发有功,本县这里会先给你记上,你且退下吧。”话落,王知县一挥袍袖,阴下了脸来。
“这单子抄上三份,往县丞、主簿、典史厅各送去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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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接到清单的官老爷这回可就慌了神了,他们何尝不知张司户做的是假账?而对方胆大包天,打着他们这些老爷的名义,暗中却是上下其手,中饱了他自己的私囊,他们又如何不知?
口口声声说,我这是在为大家谋福利,私下里却是瞒着所有人在给自己捞油水------此等行径,丁县丞等人岂能不恨?
可关键是,他们损公肥私的把柄可还在人家手上呢,真要对张富下了狠手,逼急了这位大管家,他们也得跟着吃挂落------
因此,当张司户虚支用度的事情败露后,也就由不得他们不紧张了。
然而紧张没用,这事还得看王知县是个什么打算。所以,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里,王主簿和马典史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县丞署。
这三位老爷,其实都不是什么手掌大权,乾纲独断的主儿。早在他们上任之初,就已经让一帮子看着不怎么起眼的小吏给整了一通,个个都有过被架空的经历------最终,他们不出意外地选择了妥协,并下放了许多权力,才得以保住官位,在阖县胥吏的配合下做了个看上去还算比较称职的官儿。
妥协的结果,当然是同流合污,不过严格来说,这对他们也不算什么坏事儿,至少使得他们除了那份微薄的官俸外,还实现了创收------尽管他们拿到的往往是小头,大头全让三班六房的首领们给分了。
三人齐聚一堂,由于年纪都在四旬上下,也算是经历过了不少人生中的风雨坎坷,因此都比较沉得住气------哪怕是心里已经着急上火,面色却看不出太多焦灼来。毕竟,要被王知县整治的人也不是他们,至少从眼下的局势上看,这把火暂时还烧不到他们身上。
王主簿平时和张富走得最近,分到的好处也比其余俩人都要多得多,私心里还是十分袒护张司户的,因此头一个开腔的人必然是他。
“都说说吧,姓王的这是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户房行事过分了些,竟帮着外人坑起了本衙的大老爷,一千五百两的亏空,这要让朝廷知道了,依着当今天子的脾气,那可是要剥皮抽筋的罪行!王伦他能不着急上火么?”
接话的人是丁县丞,尽管他打从心眼里瞧不起王知县,深心中对于这位年轻的县老爷,却也隐隐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
想当年,他初到任上时,也曾如对方一般满腔抱负,心怀热忱,立志要在任上创出一番功绩来------然并卵!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就与那帮坑害过他的胥吏成了一路,从此节操是路人------
不过,丁县丞虽也参与了不少事情,捞到的钱财却是三人中最少的一个,这当然也与他的初心有关。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原本比较正直的人,其堕落腐败的速度,肯定是远不如其他人来得更快的。
当然,保持底线的结果就是钱大多数都进了别人的腰包,自己却仍无可避免地沾上了污名,从此难以洗清身上的污点。
马典史听了他这话,立即点头表示赞同,一脸愤愤道:“确实如此!近年来,户房行事愈发无法无天,这可都是张富在任上所致,造成如今这等局面,与他的胆大妄为脱不了干系!”
马典史说的倒是实话。
无论是先前张富在任典吏,还是如今当了司吏,户房的诸多不法事都与他有关,其创收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以往几任司吏捞钱的手段都远远比不上他------胥吏这种职业,本身就不怎么受改朝换代的影响,多数人一干就是一辈子!人缘较好的吏员,甚至还能通过种种手段,让子孙顺利接替其职。
他本就对户房有些意见,阖县的钱粮进进出出,户房用尽了千般手法、万般手段,捞到的油水着实惊人,可恶名全让他们几位老爷给担了,好处却没分到多少,大都让王主簿和他的好下属张富给吞了!他焉能不气?
“呵呵------你们这是城隍山上看火烧,幸灾乐祸?”
王主簿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地挤兑起俩人道:“我说二位,咱们现在和张富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屁股底下的腌臜事还多着呢!王伦若真有心要挖,到时再查出些什么来------咱们三人可是一个都跑不了的,统统都得跟着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