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摸脑袋,倒是略带诧异地看了善榴一眼,他略加寻思,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又笑眯眯地逗了善桐几句,才拉着桂含春道,“二哥,咱们走吧,诸大哥说得对,人家祭祖呢,我们总不好太过打扰的。”
这一番会面,会得是暗潮汹涌,善桐看出了一些,善喜也看出了一些,善榴却是全盘涌动几乎都尽收眼底。桂含春同桂含沁也都看出了一些,两边各自都有沉思,一时间个人满怀心事,倒是许凤佳左看看右看看的,也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诸燕生却一心一意只是要看善榴,却又不想为人发觉,见众人都未曾动,他便乍着胆子又看了善榴一眼,正巧善榴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对,又都各自别转了头去。
众人心里有事,倒是都未曾发现,只有许凤佳心中是无事的,电眼一扫却是尽收眼底,他摸了摸下巴,不动声色正要说话时,只听得姐妹几人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有人高声笑道,“嗳,还当你们三个人躲到哪里去了!”正说着,一个明媚可人的妙龄少女,便探出了半边身子来,挤在善榴姐妹身边,兴味盎然地盯着眼前的几个少年郎,又招呼道,“诸大哥,你好哇!今日原来是和这几个客人在一道玩耍!”
诸燕生的神色一下变得很严肃,他猛地直起身板来,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善榴与善桐都很有些吃惊,善榴还未开口,那少女已经又转了视线,瞥了许凤佳一眼,又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去看桂家兄弟。
善榴善桐姐妹和桂含沁带了亲,与桂含春、许凤佳并诸燕生等人,也都算是认识。这样见面说话,彼此之间知道如何称呼,也才不算尴尬。如今多了这么一个两边都不熟悉的女孩儿,气氛一下就严肃起来。诸燕生更是再没说一句话,就一言不发回身上了马,在马上又冲善桐点了点头,和气地道,“三世妹再会。”
善桐还没说话,那女孩儿已经笑道,“诸大哥再会!”
诸燕生便也向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模样,道了声再会。便领着几人一道,浩浩荡荡地拨马回身。善榴没等他们开拔,便招呼善桐、善喜:“咱们也该回去了。”一边说,一边回身掩了屋门。
善喜生性怕生,适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道,“大姐姐没有见过善婷姐姐吧?”
善桐这才想起来善榴一直出门在外,对村中人事并不太熟悉,她略带些勉强地道,“是啊,大姐,你没见过小二房的善婷姐吧?”
诸家和村里的老九房是亲戚,除此之外,可没有听说和小二房有什么来往……
善榴心中的思绪快速地打了几个转儿,一下又收到了心底。她又抬起头来,亲切地对善婷露出笑意,“初次见面,这是善婷妹妹还是善婷姐姐呢……”
善婷露齿一笑,自然而然地道,“我今年十三,姐姐今年十六了吧?我自然是妹妹了。上回到外九房串门,海和叔把姐姐一顿好夸,说姐姐是全村里、全县里,乃至整个陕西都难得一见的大家闺秀。我早就有心结识了——”
她就这样挽上了善榴的手臂,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方才那涌动的暗流。善榴一时倒也拿她没法,只得让她搀着,口中笑道,“我哪有那么好,是海和叔太客气了。这话传出去,我倒是羞得都没法见人啦。”
善婷一边说一边笑,“哪里的话,我呀可是一看姐姐就看出了不凡,这个长相这个打扮,真是一看就知道是从京城来的大家小姐!”
她看着善榴的眼神中果然全是羡慕,“就说这裙子的花色布料,姐姐别怨我眼浅,我可是真没见过!是京里今年的花样吗?”
在古代交通不便,西北又是苦寒之地,比不得江南富庶。天下最时兴的花样出自苏杭,从苏杭流行到京城可能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可从京城再流行到西北,那就久了。善榴自从进了杨家村,看到的都是三四年前的流行花色,她自以为是西北住民天性朴素,倒是没有多想。得了善婷这话,才醒得祖母看自己处处不对,果然不是没有道理:自从知道自己打扮上惹了祖母的眼,自己已经尽量简朴,今天是只穿了一件红绸袄子,上头隐了缠枝莲罢了。
只是这样的剪裁,已经引得善婷如此羡慕……
善榴再看善婷一眼,见这位出身殷实的富家女儿,也不过是一身淡红色的棉袄,心中忽然就多了几丝担忧:在京城住久了,即使自己怎么韬光隐晦,和西北只怕还是格格不入。不论是桂家还是诸家,都……
更别提诸燕生和这位善婷姑娘似乎早有前缘,两家根本扯不上关系,善婷却对他如此热情。
正做这样想时,耳中已听得善喜问道,“善婷姐,刚才那个诸家的公子,你同他很熟悉吗?”
她心中顿时一动,竖起耳朵等着善婷回答之余,也不禁看了善喜一眼。
善喜眉宇间一片安宁,只是有些纯然的好奇,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只有望向自己的那一眼,露了一点端倪。
善榴再看了善桐一眼,见善桐根本不知所以,傍在自己身边是一点都没有留意到话里的机锋,心中不由得就叹了口气:家计艰难,孩子懂事得就早。善桐已经够懂事了,却还根本比不上善喜识得看人眼色,小小年纪,已经观察入微……
“噢!”善婷也闪了善榴一眼,这才笑道,“我上回去外九房串门的时候,正好诸大哥也在外九房做客,一来二去这就认识了嘛!”
她又冲善榴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不怕姐姐笑话我,我们西北的女儿家,可从来都不学江南那边拿腔拿调,喜欢就是喜欢,犯不着害臊。我看着诸大哥第一眼,就觉得谁能当他的娘子呀,谁可就有福气了!”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害羞,又忍不住笑着问,“姐姐你看我,像不像有福气的人?”
这话实在是一片天真,可善榴听在耳中,却觉出了无限杀机。她本有无数暗藏锋锐的答话,可想到母亲的心思,却又都化成了重重的忧虑,只得勉强一笑,轻声道,“嗯,这个么……”
一时间又觉得有人轻轻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低头一看,却是善桐望着自己,眉头微皱,神色隐现忧虑。善榴心中一暖,又续道,“我刚和妹妹认识,说实在的,也看不出你有福没福……这福气毕竟是天定的,一般人也看不出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