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国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薄薄的床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睡在他上铺的人被他吵醒了,探出头对他说:“老兄,求求你了,你就消停点吧,你不困我困,我的精力没有你好,真的!我们都不是闲人,明天还有活要干呢!”
何国典轻声说:“对不起!”
他躺在床上不动了。
他不敢睡着,怕睡着就会做噩梦,他的心里强烈地拒绝噩梦的来临,噩梦却总纠缠着他,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他没有办法固定一个姿势躺在那里,为了不影响工友睡觉,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工棚。头顶的天空黑漆漆的一片,像永远洗不白的锅底,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厚重的乌云。冬天的寒风呼呼地刮着,何国典感受到了刺骨的冷,牙齿不停地打颤。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妻子杜茉莉下班回去没有?何国典往城市的方向眺望,那是个不夜城,城市的夜光照亮了那片天空。也许,在那片光亮天空下面,杜茉莉正顶着寒风骑着自行车在寂寞的街上穿行,满脸的疲惫和无奈。想起这个情景,何国典的心就隐隐作痛。他喃喃地说:“茉莉,我对不住你啊!”如果没有杜茉莉,他现在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真的成了疯子,被关进疯人院,或者根本就不会有人管他,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儿子何小雨死了,何国典不敢面对杜茉莉,她每次离开家的时候都会对他说,一定要保护好儿子,如果儿子有什么问题,不会放过他的。大地震夺去了儿子宝贵的生命,当时他们都痛不欲生,杜茉莉没有过多地责备他,反而用她母性的力量温暖着他。她越是这样,何国典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他心里有个结,无法解开。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和杜茉莉来到上海,对外面的世界他有中莫名其妙的恐惧,就是带儿子到成都治耳疾的时候,看着这个城市里的一切,心里十分惶惑,走在街上提心吊胆的,而他儿子何小雨却用纯真的目光看着新奇的世界。他知道儿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在儿子的眼疾治好后,他对儿子说:“小雨,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到成都来读书,以后就在大城市生活。”何小雨说:“我要考到上海去。”何国典问他:“为什么?”他说:“妈妈在那里。”小雨反问他:“爸爸,你要不要去上海?”何国典摇了摇头说:“爸爸哪里也不去,和你奶奶呆在黄莲村,等着你们回来过年,你要记住,以后真的考去上海读大学了,每年过年都要和你妈妈一起回来,我在家里杀好猪,等着你们!”小雨笑了:“好的,爸爸真好。爸爸,我想问一个问题。”何国典说:“你说吧。”小雨说:“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上海呀?”何国典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郁:“爸爸要在家伺候你奶奶,你想,我们都要走了,奶奶怎么办?”小雨不假思索地说:“我们也可以把奶奶一起带到上海去的,奶奶还对我说过,她活了一辈子,连成都也没去过。”何国典没有话说了。外面的世界再好,他心里也只有黄莲村,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山清水秀,重要的是他习惯了黄莲村的生活,在这样才有安全感。学生时代的远大理想早已被悠闲而又艰苦的乡村生活遗忘,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何小雨身上。
突如其来的灾难带走了何小雨鲜活的生命,也带走了何国典的希望。震后在医院的那段日子,何国典总是沉默寡言,无论杜茉莉怎么开导他,他也没有办法向妻子吐露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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