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果然,她是擅长安慰的,何况那个害了她的人是自己。
她不敢开口。文宝华低声说,她怕发出来的声音会吓着她自己。无法配合医嘱就变成了语言障碍,她现在是心病难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文珈罗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当身体的变化难以从表象生理的角度去解释的时候,“心理”这个词就成了最佳的依托。在当今社会,压力越来越大,内心得不到抒解的人难免会有不同程度的心理扭曲。能自我控制调剂的人,大概都算不上有病,但那些无法抑制自己走向极端的人,就确实该找心理医生了。
她当初也有这样的一个过程,只是后来演变成刻意的纵容。
把说不出口的难处,解释为心理问题,就再不能强迫着去做什么了。她是如此,而徐时萋呢。她难道不想开口说话了吗,是什么让她甘愿当个哑巴,做个不顺畅的人?
打电话到自己单位去销假,直接挂给了局长。电话那边说你请的假还长着,可以继续休养,但是文珈罗已经不能再这么呆在家里了。她后来是强调着自己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一定要回来上班,那边才松了口。事实上除了几个局长外,单位里并没有人清楚她的底细,她想要过安静的生活,她那双父母的庇佑有时候也是负担。
第二个电话文珈罗就打给了蒙蒙,她姓杜。
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杜蒙蒙经常过来,一开始是带着一堆图片和资料,想来游说她入股她们想要盘下的酒吧,杜蒙蒙知道她性格其实是很懒散的,不一定有这个心,所以准备了满腔热血的话,但她没想到的是,文珈罗一口就应了下来。
其实文珈罗只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地点,恰好是她工作的那个城市。她有爱的人了,就慢慢会有长远的打算,未来的重心说不定就在那边,无论将来她们会面临什么,多一条退路,总是意味着就多一种选择――或者说,多一种选择,就意味着多一条退路。
而在她休养的这将近两个月中,那个酒吧已经接下来了,其中文珈罗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她打了几个重要的电话,为酒吧扫清了一些障碍。异地他乡的,有个强硬的后台,总会好一些,这也是杜蒙蒙为什么非要拉着她入股的原因。
电话里杜蒙蒙说酒吧已经全部重新装修过了,等你来才会开张。文珈罗就静静地说,选日子吧,我马上要去上班了。
她要把徐时萋带走,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只是心理问题,那就是她的负责。
所以,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文珈罗就来了,而徐时萋也像一直在等待着,可以随时包袱款款。
只是在这之前,文珈罗以为必要的沟通是一定的,可是徐时萋的这句话,却把她给堵了回来。
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竟然还这么淡定,你到底在伪装什么,在我的面前,有带面具的必要吗?文珈罗低下身去,含着徐时萋的唇,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口。而依然是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只是那女人的眼神,透着可怜兮兮的无辜,又有些狡黠。
一场车祸的发生,她在治愈了断开的肋骨的同时,也加固了自己的决心。而变化并非只有她一人,徐时萋眼里曾经看到过的惶恐和犹豫退缩都不见了,她虽然坐在那,却有一种站直着挺立着的错觉。
听说她不肯说话是一回事,自己站在了她的面前,她还是不肯开口就是另一回事了,文珈罗不相信她会舍得这么让自己痛,所以越发发狠地咬她的唇。直到渗出了血珠子,鲜红欲滴的,禁色的美。
徐时萋很快地捂着自己的唇躲开,愤然瞪着她。
文珈罗蹲下身去,拿下她的手,看到那血珠还在,就抬手替她抹去了,然后摁在手里的便利贴上,留下个细小的指纹。
徐时萋抢过了那张纸,然后把它垫在膝盖上,疾笔写字。
你不要难过,我不怪你,真的。
字是歪歪扭扭的,那个“真的”二字写进了文珈罗的指纹里,看着很讽刺。
“你是要当圣母吗?”看着字条好久,文珈罗才轻喘着气粗鲁地问,“是我害你成了这样,你为什么不怪我,你干什么要这么伟大?”
徐时萋不动了,虽然静止着,眼神里却更加的有内容了。
文珈罗懊恼地跪在地上倾前去抱住她的腰,那儿真是瘦了,贴上去也不够温暖。
“对不起……”拥抱着了,文珈罗才发现这女人的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仿佛拉弦即断。
把纸搁在文珈罗的背上,徐时萋扑下去写字。
怪你的话又能改变什么呢,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能好好养伤吗?我已经这样了,不想你再留下什么后遗症。
文珈罗不禁苦笑。大家都在说后遗症,都怕她不能恢复得很好,可是谁又知道她在乎的只是这个女人。
“你一定是骗我的吧?”文珈罗伏在她的胸前,喃喃地说,“我是知道其实你根本就可以说话,但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惩罚我。”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我那天开车太冲动了,所以你生气了对吗?”
徐时萋有些古怪地看着她,低下头去,几乎是面无表情地把那张便利贴翻过去,摊在手心里写字。
房间一时很安静,文珈罗一动不动地跪在那,膝盖都要麻木了。
如果你没有自信可以和现在这样的我继续下去,不需要找借口,我们不如趁早分手,也省得彼此再受折磨。
文珈罗捏着这张纸,拇指狠狠地把它掐透了。身体上的疼痛,也许可以一针见效,心理上的高山,却很难翻越。她承认在最初的时候,是被这女人的声音所吸引,但那绝对不是她所爱的全部。不过是没了以前好听的声音,想想那玻璃碎片如果再偏一些――其实说到底,还是幸运的。但她现在不敢这样说,人的心是不同的,她这么认为,并不代表这女人也不看中,否则这不肯说话是为什么。
心疼地又抱住徐时萋,把她的头拉下来,文珈罗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知道,我只是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但是我爱你,和你能不能说话,声音好不好听无关。”
“时萋,”文珈罗侧头吻她的耳垂,留下湿漉漉的气息,“我来带你走,再也不分开了。”
徐时萋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她的唇角,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