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理想里班长仿佛在说:“嗯,不错,立意深远,文思斐然,小郭同志到底没有辜负班长的期望。”
不过就算班长识货,也绝不领略得出自己文章里词句的奥妙。
于永乐耐着性子看完,先说“不错”:“有点意思,思维缜密,文理清晰,你的文字功底很好。”
客套之后,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先谈一谈自己的观点。你的这两篇稿子,站位太高了,投到新华社评论部,也许会用得上。你看,你写的既非精神动员,也非部队动态,又不是典型报道,更不是经验材料。稿子不但要写得好,关键还在于投得准。咱们团出的小报,面向的读者是普通一兵,既然这样,咱们就得站在普通一兵的立场,写出所见所闻,随感随思;如果投非所用,肯定是投一篇,毙一篇。况且,新闻的五要素,你是知道的,写新闻无非写人和事,采用一事一报或一事一议的写法,跟讲故事一样。新闻标题要新颖,要像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般俊俏,让人过目不忘;新闻语言的特点是朴实无华,不需要太丰富的感**彩,公正客观就够了。”
郭兴维怎么也料不到自己呕心沥血出的稿子,居然被批了个体无完肤。
虽然班长的点评中肯切乎实际,不过千古文章,总是自己的好——这跟老婆总是隔壁老王的更耐看,正好相反——正如每个父母对自己孩子的偏袒。所以当时郭兴维心理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于永乐的点评的。
尽管极不情愿,郭兴维到底还是亲手毙掉了自己的稿子,遵照于永乐的要求,另写两篇类似新闻的稿件。
他将稿纸撕粉碎,埋在地下,在心里为它们立碑题字,以示悼念,宛如刚从人流所出来的女人一般心绪莫名。
资深的媒体人一头扎进基层,挖掘有价值的线索,总会有所收获;名记者来到连队,满眼是新闻。
自己是连队一分子,偏倒看不到有何新人新事,难道真如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者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自己产生了审美疲劳?
平日里和战友们朝夕相处,大家做同样的事,吃相同的饭,就没看出谁更棱角鲜明。
当然有些人表现足够优秀,可是远没有达到可以拿到报上去宣扬的程度。
并且给连队做新闻,只能歌功颂好,给脸上贴金,家丑外扬断然使不得,连长指导员不高兴。两位连队主官不高兴,就会心生杀戮,初稿刚交上去,负责把握质量关的指导员,审稿时还没看完就“砰”的一声扣动扳机。
哎,都怪自己自负才气,一时逞能在班长面前夸下海口,导致现在独自难产。
稿子写好了,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能被刊用才算真本事。
这好比**里压满的子弹,一股脑儿打出去,上靶的才是功劳。
编辑部的人用稿,无非两“关”,一是质量关,此外是人情关。
至于质量关和人情关哪一个分量更重,素来众口不一,也许千百年后,这样的争论还在继续。
不可否认的是,两篇内容质量相当的稿子,跟编辑关系好的单位和个人,一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兵不贵多而贵精,投稿也是同样的道理。下午,指导员拿了五六篇审过的手写稿,叫了于永乐,要他送到机关去。
有一部分已经提前在他手里断了性命。因为出于平衡的需要,机关办报时不可能尽采用一个单位的稿子,并且滥竽充数,只会引起编辑的厌恶。
用他的话说,要靠质量去打动编辑,而不能用数量去攻关,这不是贿赂,谁送的数字多就给谁好处。
指导员还有一个高明的论断,白猫黑猫,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这办法那办法,能够上稿的就是好办法。
于永乐机关有老乡,朝中有人好办事,所以希望借助他的人脉。
一个求人办事,一个被人求办事,这是孙子跟老子的差别。
于永乐本不情愿接这个苦差事,可是君命难违,只好猥自枉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