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敌人,其他的都不用再多说了。有什么比国恨家仇更重要?有什么比消灭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日本军官更重要?不管他是不是michael,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芳心寄托,都不可以放过他的。
这玉坠——紫嫣低头看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玉坠,舍不得地将它放回了原处,紧紧地关上了抽屉,仿佛,她从来就没有在那个地方发现过它一样。
现在,剩在她手上的只有一把枪了,留在她心中的也只有一个信念了。
人一旦下了决心,腿就不再发软。
紫嫣从地上硬朗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端直了枪口,对准了森田武的脑门。
浅浅的月光下,森田武还在熟睡,他的睫毛粗壮而绵长,纷乱地洒落在眼睑处,映射在紫嫣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思念和无助。
就这样开枪吗?就这样结束他的生命吗?如果,如果他真的是michael,难道,难道都不能给他一个看看自己的机会吗?相思了许久,相恋了许久,相盼了许久,难道,难道都不能给他一个明白的机会吗?
“求求你,求求你月光,请你离开些,请你暗淡些,请你不要再让我看清他的脸,请你不要再让我回想以前的爱恋,求求你,求求你,月光。
求求你,求求你上天,不要让我的手发软,不要让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不要让我的眼光谛视着我无法不去看的脸庞,不要让我再有思想的空间,给我点勇气,给我点力量,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紫嫣默念着,举着枪的手开始不断地颤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臂,怕自己的深呼吸会引发空气与空气碰撞而产生出强大的声响惊动了森田武,也惊动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惟有平静下来站一会儿才是唯一可行的。
屋子里黑黑的空气重重地压过来,压得紫嫣感到有些窒息。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牵引,紫嫣像一具木乃伊一样,丝毫没有思维地机械地移向了门口。
要去何方?要去干吗?紫嫣是没有目的地的。
一个复活了的木乃伊通常只受掌控者的控制,而紫嫣现在是一具没有掌控者的木乃伊。就在紫嫣眼光空洞地跨出森田武房门的时候,两只厚大的手掌向她探了过来。一只捂向她的嘴,一只钳向了她的脖颈。她像一只纸鹤一样,连知觉都没有一丝地栽了下去。
紫嫣失踪
第二天一早,全北平戒严,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腾腾杀气。
这一切,皆因森田武的大怒。
幸好警卫队赶到林达家时,林达还在卧床,而且,森田武也相信依林达现在的状况无论如何是带不走紫嫣的。
幸好北平的翊教女中早已在战火中片瓦无存,否则,紫嫣的同学也逃不过森田武的讯问。
利明带走紫嫣的可能也没有。自从他从监狱出来后,一直乖乖地呆在家里,他不会逃脱中岛的监控。
依紫嫣的个性,她是不会这样逃逸的。在这点上,森田武是有把握的。他知道紫嫣心里绝对会明白她逃了以后森田武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的。紫嫣自己可以不要命,而她却怕因她而牵连其他的人,这也一直是森田武能够将她留在身边的唯一理由。
现在,她失踪了。
而且,是带着枪失踪的。
她要去做什么呢?难道是去杀人?有什么人能比自己更使她恨之入骨的?森田武实在搞不明白。
“叶智久那个混蛋怎么还不回来?”森田武心烦意乱,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大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应声而入的正是一脸讪笑的叶智久。
“你回来有什么用?我又不想见到你!”“大佐,您消消气,我知道您想见的是紫嫣小姐。我估计——”说到这里,叶智久停下了,他有些心虚地看着森田武,好像知道下面的话一准会惹怒森田武一样。
“说,你估计什么?”森田武一把揪过叶智久的衣领。
“大佐,大佐,您听我说呀——”叶智久哆里哆嗦地。
森田武察觉到为了一个女人而如此行事有些过分了,所以,就放开了他。
“我估计——”叶智久一边说一边盯着森田武的眼睛说:“我估计她是回不来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紫嫣小姐在中岛那里,听说——”
“你再吞吞吐吐的我杀了你!”
“是,大佐!事情是这样的——我得到密报,说是紫嫣小姐昨天晚上被黑龙会的人抓走。而且,而且——”叶智久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说:“而且,据说,紫嫣小姐承认了她是蝴蝶。”
“啪”的一记耳光打在了叶智久的脸上“八格!纯粹是他妈的胡说!”
森田武的脸虽然没有挨耳光,可是却比挨了耳光的脸色还紫。
“现在我们就去中岛那!”
好像是有什么信号似的,森田武和叶智久刚一跨入中岛的黑龙会指挥地就听到里面传出了一阵歌声。
叶智久是听不懂的,因为歌是用日语唱的。而森田武听得出,这是西冈水部作词、草笛圭三作曲的如果是个男子汉。
人间尘俗不留恋,壮烈牺牲是心愿,怀抱国旗勇向前,男儿立志去殉难。
如果是个男子汉,如果是个男子汉,何不挺胸壮起胆,不要再情意绵绵!
中堂内的正墙上悬挂着梅原龙三郎的著名画作北京秋天。
中岛背着身正在欣赏着那幅画作,他听到了有进门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来为那个共党来找我的。”
“以你是黑龙会的分会长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呢?我想听一个合理的解释。”
“昨夜,当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当然,你可能也发现了你的枪已经失踪了——这正是那个女共党拿去想要要你的命。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手下一直恪守职责,及时地制止了这一危险事件的发生。”
中岛踱向太师椅,坐下,接着说:“在这之前,我们的人早就怀疑她的身份了。因为,第一,她刻意地安排接近你的机会;第二,你还记得在西鸿记吧;第三,我的手下——梅——也就是林达家的管家蔡妈的死她也具备下手的条件等等等等——”
“我认为你无法提供给我确实的证据。”
“证据?”中岛哈哈大笑“年轻人,你真是幼稚!她自己都承认是蝴蝶了,你还执迷不悟?”
“一定是你们黑龙会逼供。”
“逼供——那是当然,黑龙会的人没有大佐你那么温柔。不过,现在证明,这是很有效的一个方法,至少,我们知道了谁是蝴蝶。北平地下党的核心人物全被显了原形,难道,你不高兴吗?而且,查出了蝴蝶,也好让你为你的父亲报仇呀!”
“我总有权见见她吧?”
“当然。还有一个会让你更高兴的消息——我已经为此事在冈村总司令那里给你邀功去了。”
森田武听得出,这个老狐狸的潜台词是——我已经向冈村报告了,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呀。
森田武渐渐平复了波动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原本就是一个冷静的人,解决事情不能用这种方法。他拣了一个红木椅子,端庄地坐下。
“你作出的决定我认为都是正确的。我要见见她,单独。”
“只要她还在我们的关押处,我们能向上级交代,其他的,随你。”这其实已是中岛最大的让步,他心里明白,如果将森田武惹怒了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毕竟森田武是北平派遣军的最高长官,毕竟他手里掌握着兵权。
“好。”森田武站起了身,冲叶智久说:“你在这里等我,一直等到我出来。”
“是,大佐!”叶智久恭恭敬敬敬地敬了一个礼,又说:“大佐,要不要——将全城的戒严令——”“好,你传我的命令,将戒严令撤了。”
是敌人,不是爱人
日本当初派遣黑龙会到中国时给了他们很大的权利,例如他们可以私设刑堂和监牢,关押和审问他们认为有嫌疑的人。
黑龙会在北平的犯人关押处森田武没有来过,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为黑龙会过多地插手派遣军的行动而感到很不开心。战争及维护和平历来是军人的职责,这不需要有什么组织在暗中协助,而且,这也是对派遣军能力的最大讽刺。
森田武此时对黑龙会的意见更大了。
紫嫣是他的女人,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应由他来处理。将人从他身边带走而不请示他,对他就是一种莫大的藐视。
他才不信中岛说的“紫嫣要杀他”的鬼话呢。她哪里有这个胆量,女人嘛,充其量平时依着男人宠她、疼她而嘴上逞逞强罢了。女人,终归是女人。
这段时间以来,紫嫣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有她在身边的时候,他每天的时间都用来化解她的敌对心态,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离开他。当她真的从他身边消失的时候,他一下子察觉到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这种重要性是基于生命的,基于他每日的喜、怒、哀、乐。甚至他可以更确切地感受到,她就是他生命中的氧气,没有了她,他无法呼吸。
所以,他根本没心情去刨根问底地想紫嫣是不是什么蝴蝶,哪怕她真是地下党核心成员的蝴蝶,他也决定要将她带走,让她仅成为他生命中的一只蝴蝶,也让自己有个机会为她撑起一片绿色的树阴。一个有人关爱的女人是不应该参与战争的。而他坚信,他能够让她为他而改变。
沿着长长的甬道往里走,经过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监牢,走到头,就可以划一个像鸡蛋一样的椭圆型圈圈。这样的监牢在日本人眼里有一个好处,就是每个牢房都可以相互了望到,因此,每一个牢房都不太可能有什么秘密。
为了更为保险起见,他们将天顶设置成玻璃幕布,上面站着几个持枪的黑龙会成员。监牢里哪怕有风吹草动,他们都能一目了然。
这座监牢里还有一个秘密,就是这里面还有东西两个院子。监牢在东西两个院子之间。东院子是个废弃的小花园,西院子是个仓库,装有供北平派遣军备用的军火弹药。
森田武进来后才知道,紫嫣没有被关在监牢里,因为她是黑龙会眼中最最要紧的重犯,所以,被关在要穿过这个鸡蛋往东行才能到达的废弃的小花园中的水牢。
“什么?将她关在水牢?”森田武瞪大了双眼。
“是的,因为她是重犯。”
陪同他进来的人看着森田武面部的表情胆怯地说。
森田武没有再前进,转而回到中岛面前。
中岛诧异地看着他,问:“这么快?”
森田武没有回答。
他站在屋中央,没有坐下,点燃了一支雪茄,神态若定地吸了一口后,冲中岛开了口。
“我想你这里还有其他的房间吧?水牢那里我不能进去。”
“你是——”中岛有些糊涂了。
“这您还不明白吗?以他大佐的身份,怎么可以到那种又脏又湿的地方呢?您说是不是,会长?”叶智久跨上一步,在旁边搭话。
“哦,我明白了。”
中岛点了点头,说“那你随便挑地方吧,只要你不把人带走——”
“叶智久,你去给我挑个合适的地方,再将紫嫣带过来。”森田武的眼光有些意味深长,语气也有些加重。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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